第十一章(1 / 2)

放了假,李明遠沒幫家裏種花生,而是去小古莊雲鶴那裏玩了一天。他現在和雲談戀愛已經光明正大了,因為前莊那胖妮已被退掉,滾她媽的蛋了。

但二百多塊錢像被大風刮去。卻讓明遠爹一氣害了半個月牙疼。李明遠反複教導他,愛情是心靈與心靈碰撞的結果,是決不能從金錢角度考慮問題的。老漢這才漸漸忘掉這筆款子,讓兒子和那女民辦教師愛怎麼碰撞就怎麼碰撞。

兩位青年教師的這一次相會不同尋常,不尋常就在於姑娘留他在那兒住了一宿。因此李明遠運用一位日本人的名言來歸納這次相會:愛,使一切的存在合而為一。

結果是不想分開。結果是不分開不行。李明遠說:這樣吧,下個星期天你到我家。雲鶴姑娘說:讓我們共同盼望著。

李明遠狠狠心終於走了。臨走時唱了一遍“輕輕地我將離開你”,路上還一遍一遍唱。因唱得癡迷,路上接連撞了三次車,最後一次是在中途經過的鄉駐地,車輪不知怎地就鑽進了一位姑娘的腿襠。姑娘罵他流氓,他說,為了你當流氓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像你這樣低檔次的想沾還沾不上我。說著就上車又走。走了不遠到了郵電局門口,見支局長老錢正在閱報欄前換報紙,他腦子裏有根弦咯噔一響。

他停下車走了過去。瀏覽了一下便發現,那張剛換上的省報第三版上,赫赫然印著“李明遠”三個字。那是一篇短文,題目是:《請來一人說評書,村委幹部一齊吃》。

李明遠一喜:媽的,老子的文章終於上省報啦。以此為證,誰能不承認咱是當記者的材料。

轉瞬間又一驚:這可是一篇批評稿呢。要是村幹部們怪罪下來咋辦?

想想這後果,小夥子頭皮開始一陣陣發麻,他忙問老錢:“跑蘭村片的鄉郵員走了沒走?”

“走了。”

李明遠擦擦汗飛身上車,半個小時後,他已站在了村西嶺頂。鄉郵員轉幾個村子後,九點左右必定經過這裏。

心煩意亂地等了好一陣子,終於等來個瘦猴一樣的小馬。

小馬認識李明遠,一見他就嚷:“你這個家夥,筆頭子還怪硬哩。”

李明遠知道他已經讀了報,就幹笑道:“嘿嘿,文章寫得不好,請多提意見。哎,今天野槐溝的報,俺給你代勞吧。”

小馬把臉一板:“那可不行,我這裏還有信呢,出了問題昨辦?”

李明遠說:“你放心好了,保證沒事。”說著,就把雲鶴給的炒栗子往小馬手裏塞。

小馬剝一個栗子吃了,擊他一掌:“你捎就你捎吧。可是小夥子,你寫這種稿是小老鼠舔貓×,找死。”說完就拐上了去另一村的道。

小馬的話,讓李明遠心裏七上八下。但他又想:報紙在我手裏呢,他們看不到,不會出事。

等他回到村裏,李傳嵯正在給老婆辦喪事。小夥子大吃一驚,急忙把報紙塞在家裏,然後到李傳嵯家幫忙去了。

李傳嵯老婆的死,在村裏引起了種種議論。有的說大船兩口子實在可惡,硬是把娘給氣死了;有的說大船娘也太心窄,聽了幾句話就去上吊實在不應該;有的則說大船娘死是合算的,如果大船轉上戶口就能參加工作,大船娘活著不就是吃閑糧麼?

議論雖然多種多樣,但人們一想活巴巴的人轉眼間進了棺材,總不免心裏酸酸的。所以女人在家停靈的兩個晚上,村裏人都紛紛湧向那裏燒紙叩頭。

夜深了,許多人仍陪李傳嵯坐在棺材旁邊。李傳嵯不出聲地掉了一會兒淚,忽然起身去抽屜裏摸出了那本《功勞簿》。

他蹲在棺材前說:“大船他娘,難為你跟了我這個窮教師二十多年。如今你自己先走了,就把這個本本帶上吧。如果有另一個世界的話,讓那裏的人都看看,讓他們都知道你是個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