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了還吃就是豬。要不咋叫人怕出名豬怕壯呢。”

朱大壯捏住馬來脖子,馬來把朱大壯下巴掀上去。僵持了一會兒,朱大壯說:“晚上我請你看音樂會。”

馬來不言語。

“基隆火烈鳥組合,台灣最火的,300元一張票。”

“三少女組合?”

“對呀。在大館。”

“給我兩張票。”

“跟海珍珍去?”

“對呀。”

“可別胡扯了。你連電話都不敢打。”

“晚上見,要是海珍珍不到場,手機我不要了。”馬來說。

“晚上見。”

入夜的五裏河體育場,腳燈射在銀杏樹上,風中微擺的葉子如銀箔漂在水麵。人洶湧,像渡江。“誰退票——”喊聲此起彼伏。海珍珍和馬來早到了,在南一區門口。朱大壯也到了,開車來的,給海珍珍鞠一淺躬,手足間有香水味。

開場歌舞挺火爆,但跟基隆火烈鳥的三位少女的演唱相比,就太微不足道了。三少女上場後像絢麗的豹子且唱且舞,音響澎湃,全場觀眾心情激蕩。

歌罷,觀眾處在集體無智力的狀態,手裏的熒光棒還舉著。“哪位先生和我共同唱一曲?”火烈鳥主唱YOYO問,她穿一件透明帶孔雀毛眼圖案的短裙。“哪位?沈陽的小夥子有沒有愛上我的?”

朱大壯推馬來腦袋:“你上。”

“別鬧。”

朱大壯把手機塞進馬來兜裏:“上!”

“有沒有?”YOYO高亢的嗓音中有挑逗,也有揶揄。

底下尖叫,主要是女生叫,沒人上台。

朱大壯像拖一頭驢一樣把馬來拖到過道,舉起他的胳膊,推他的腰。

YOYO發現了,用手指:“寶貝兒,就是你,你沒有讓我失望,我今晚的愛全都獻給你。”

熒光棒亂舞,尖叫聲如同幾千隻受傷的鳥在海灘低飛。

馬來的身體突然間不屬於自己,往前走著,又回頭看。海珍珍正拚命向他舞熒光棒,飛吻。馬來忽然想哭,跟幸福無關,是上萬人看著你,喊叫,讓人覺得一點點走向刑場。走著,上了台。他嗓子緊,呼吸困難,想起了媽媽,想躲到什麼東西(比方說桌子)下麵。台上什麼也沒有。

YOYO擁抱馬來,他嚇了一跳,閃身,底下大笑。從台上往下看,心情好一些了。燈晃眼,看不到台下的人。

“你會唱什麼?”

馬來僵僵地說:“手,不是手。”

“不是手是什麼?”YOYO打趣:“來,樂隊。”

伴奏聲像敲打人的頭蓋骨,馬來張張嘴,沒出來聲。突然,好像有一股電流(他甚至看到了)從頭頂劈下來,到腳跟。他發出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歌聲,狂野傾情。

“手,不是手,是溫柔的宇宙。我這顆小星球,就在你手裏轉動。”

“哇噻!”YOYO接唱:“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我隻愛你。you aremy saper sfar。”

“手,不是手。”馬來覺得心裏所有的話或者說身上所有的力量都被唱出來了,有如神靈附體,這還是馬來嗎?“你主宰,我崇拜,沒有更好的方法……”

掌聲,每一個掌聲都伴著韓國式的尖叫,像釘子釘在手掌上。唱完,馬來頓時覺得自己渺小了,恢複了常態。他不知手裏的麥克風交給誰,放地上,噔噔跑下台。

到台口,有記者采訪,撥開他們。有一人掏出名片:“我是豹紋斑唱片公司,請問想不想和我們簽約?”撥開他們。馬來跑回了座位,朱大壯和海珍珍向他鼓掌。

馬來把兜裏的手機掏出來,放在海珍珍手裏,用手包住她的手,就這麼攥著,一直沒鬆開。而之後的演出,馬來似乎一句也沒聽進去,腦子始終嗡嗡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