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正義的力量,我初步保住了國家財產,又透明了老皮的不良嗜好。電話那邊又唧唧噥噥。
我看一下表,九點了。不行,我得上嘟嚕他家喝酒去了,定好的,不行掛了吧。
“皮經理,”換了個男中音,氣度沉婉堅定,像見過大世麵的,“我是紹和。”
“嗯。”誰也無所謂。
“淑蘭剛才太激動了,都是開玩笑,您別往心裏去。”
“我是無所謂。”我說。
“那是自然。”紹和說,“頭幾天那批年貨收到沒有?”
“什麼年貨?”我確實沒收到過年貨。
“皮經理又開玩笑。玉昆回去跟我說了。說你挺客氣,又要搬家。那些東西他幫你放到小棚裏了。”
“沒有沒有。”我堅決否認。
“不能吧!”這口氣分明是威脅。但我怎麼能怕威脅呢?“二百斤豬肉,七十斤養麵,四坨凍蝦,三十斤鵪鶉,還有一箱渾河大曲。”
你說這皮德勝撈了多少東西!我說:“肯定沒有這事。”
“算了,”紹和笑得意味深長,“一點小意思。皮經理,咱們還是商量裝車的事吧。”
“車,”我說,“肯定裝不上了。”這麼多年貨我一口沒吃著,能讓你們裝車嗎?
“再等幾天呢?”紹和問。
“再等多少天也沒用,你就死了這個心吧。”
那邊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又是紹和的聲音:“皮經理,事可以聽你的,我還有幾條意見。”
“說吧。”
“第一,這批貨已經答應給人家了,票都開了,我們回去直接拉到工地。人家把錢都給我們啦。不瞞你說,這筆錢已經挪用,不給人家貨哪行?就是送給你的冰箱、電視也是從這筆錢裏出的。第二,這回我們雇了五台東風車,打算往返三趟,這批貨就拉回去了。車費已經交給人家了,一台車一趟往返給人家一千元,這是加倍,要不大過年的誰也不愛動彈。咱們縣的公路不像你們市裏,都不容易,冰天雪地的。第三,不管咱們有什麼不敬之處,你都得擔待,成全我們吧。咱們植保站搞鋼材確屬違法,我是電大法律專業畢業的,明白。但是咱們不拉,不也違法嗎?我們犯行賄罪,你跑不了是受賄。再加上淑蘭那碼子事,人家可是軍屬。咱們幹脆好事做好,壞事做壞。你說對不對?第四,貨到家以後,我每噸再給你提五十元,這就是二千二百五十元,上次你說那個日本電子琴,我給你送家去,現在送也行。容我說一句膽大的話,貪多嚼不爛,分贓不均曆來是禍根……”
這個紹和很有能力嘛,很會做思想政治工作。
“第五條,如果我們裝不上車,你家的彩電和毛料怎麼辦?我這並不是拉屎往回縮,咱們裝不裝車是小事,總得想個萬全之策呀!我說得不知對不對……”
“這個這個,”我又不知說什麼好了,“我們都要為端正黨風做不懈努力。這批貨,合同簽了沒有?簽了。對不對?對。但我拿了你們一分錢沒有?沒拿。”
“沒拿沒拿。”紹和說。
“所以,考慮到許多複雜的情況,這批貨你們肯定拉不上了,這也是支部的意見。我看你們還是回去吧,啊?”
沉默少頃,紹和又說:“我們開車回去可以,怕你不好辦。”
“我有什麼不好辦的?”撂下電話,我就上嘟嚕家喝酒去唄。
“恐怕沒那麼容易吧,皮經理。”紹和這個同誌是很會威脅別人的,“你家裏的電視機、發貨票和保修單都在我手裏,機身的號碼和保修單是一致的。除非你移贓。”
“沒什麼了不起。”我慨然答日,“一個真正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
“好,佩服你,皮德勝。”我總得讓人佩服皮德勝才對。“你逼得我沒招了,咱們就監察局見。”
“你是大流氓!”崔淑蘭的聲音。
“你也是。”我回答。
“你別忘了,那天你給我的兩包春藥還在這兒呢!”崔淑蘭說。
“那你和紹和現在就吃了吧。”我說,“藥這東西,時間長了就不管用了。”
崔淑蘭又說:“你要是不搬家,我讓你們全家雞犬不寧。讓你老婆王景芬上吊!”
我老婆王景芬上吊?讓你腦漿子滿!崔淑蘭她可能吃下藥了。
我半天沒出聲,接著無比親切地告訴他們,聲音像春風拂過鬱金香花朵,溫柔極了:“別這樣,同誌們。這樣不好。我不會怕你們這套的。”
紹和說:“事到如今,我現在就讓車開回去,正月十五之前,咱們法院見。”
電話掛了。
又過了好多天,我幾乎忘了這事。在一次酒宴上,遇到檢察院和監察局的兩個人,我想問皮德勝現在怎樣啦。
但我沒問,我可不是那種多嘴多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