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酷熱透過空隙慢慢滲進來,狹小的空間內,空氣已變得汙濁不堪,汗味、尿騷味、屎臭味混雜在一起。這幾天,山妮堅持著為兒子換尿布,擦身子,但她無法洗尿布,也無法把屎布扔到空間之外,所以,濁味一直在這裏彌漫著。
在酷熱中,兩人已經很虛弱了。兒子的哭聲越來越微弱,手足的舞動也越來越無力。有時他突然煩燥地抽動,響亮地哭兩聲,然後就陷於半睡半醒的狀態。山妮的下半身已經完全麻木,沒有了疼痛感,她知道,即使自己能獲救,腿腳也保不住了。但在目前的境況下,她甚至沒有心思為此擔憂。
痛感變得麻木之後,她感到極度的饑餓,幹癟的胃袋貼在一起,相互磨擦,引起灼熱的痛楚。不過,她的痛楚主要不是肉體上而是精神上的。因為,從自己的饑餓感,她更深切地體會到了兒子的饑餓,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吃一滴奶水了!每每想到這裏,心裏就像一把刀在狠命地絞著,剜著。其實,在她把奶汁弄灑前,那半碗奶汁早就變餿了,不能食用了。但山妮想不到這一點,她隻是一昧自責著。
隻要清醒著,她就不停地摸著兒子的身體,生怕它會變涼,變硬。她一刻不停地喊著:狗剩,乖寶寶,忍著啊,好人會來救咱們的,你爹爹也會來救咱們的,咱娘兒倆一定要活下去。山妮的聲音已經嘶啞,嘴唇幹裂,喉嚨腫痛,從骨髓深處泛上來的疲乏感一陣一陣湧上來,她真想閉上眼,就此長睡不醒——但是兒子!懷中的兒子每每紮疼了她的神經,把她從生死線上喚回來。
狗剩兒,乖寶寶,吃奶奶,睡瞌瞌,睡到明天長大個兒。她舔舔幹裂的嘴唇,嘶啞地唱著,喚著。她感覺到淡淡的鹹味兒和血腥味兒,是嘴唇幹裂處滲出的血——血!
血!她從半昏半睡中驚醒,喜悅之濤衝上太陽穴,衝得眼前陣陣發黑。她怎麼這麼傻呢。她沒有了奶水,但還有另一件財寶:她的血水啊。她全身的血水有多少?不會少於兩碗吧,這點血液至少夠維持兒子兩天活命。
她沒有耽誤一秒種時間,立即咬破了中指,鮮紅的血液緩緩滲出,變成血滴,從指尖滾下來。山妮把手指伸到兒子嘴裏,已經十分虛弱的小狗剩憑著本能立即吮吸起來,他可能感到略帶鹹味的血液和甘甜的乳汁不同,無力地用舌頭把指頭頂出來,氣息微弱地哭了一聲。山妮再次把指頭伸進去,焦灼地勸著:吃吧,兒子,這就是媽媽的奶水,媽媽這會兒隻能給你這樣的奶水。吃吧,快吃吧。
狗剩兒當然聽不懂這些話,但極度的饑餓最終戰勝了他的挑食,他開始吮吸媽媽的血,咽下第一口,隨之他的吮吸就變成了習慣性的動作。山妮用意念把全身的血液調動、集中,沿著手臂上的脈管送到中指指尖,一滴滴地流進兒子腹中。在指尖的痛楚中,她心中卻泛起一陣陣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