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極喜歡我,常誇我做起學問來有模有樣,比起幾位皇兄還要用心。其實皇兄他們哪裏是不用功,他們身為皇室的子嗣,每個人或多或少有些爭儲的私心,為了爭奪繼承皇位的資格,明裏暗裏難免勾心鬥角,懂得掩藏鋒芒,讓旁人看不出虛實,那才是真智慧。不像我,喜歡憎惡全是寫在臉上,掛在嘴邊,小心思擺的明明白白。
我是到後來才悟出個中的道理,不免慶幸自己是身為女子,又恰逢得了父皇的寵愛,能在皇宮裏任性自由、暢快淋漓地活著。直到嫁給楚澈,我才更懂得宮廷華貴奢靡下的黑暗和孤寂。
我的婚事頭一回被提上台麵,還是大皇兄說漏了嘴。
那日太傅授完學,大皇兄笑著打趣,說皇妹將來要做女中諸葛,不知誰家的公子才有資格做蒙國的駙馬爺。其他幾位皇兄跟著朗聲大笑,看好戲般瞅著我,連一向寵我的七皇兄也幫起腔來。我的臉騰地紅了,跺了跺腳就趕緊跑開了,我才八歲,哪裏會往婚嫁之事上多想,大皇兄也真是的,太傅都還在呢,他怎麼就好意思開我的玩笑。
入暮時分,仍是在鳳儀宮用的晚膳,皇後禦用的廚子手藝高超,做了我最愛吃的八寶鴨,父皇似是心情極好,連喝了三杯,還厚賞了鳳儀宮的宮人和禦廚,皇後笑得溫婉,隻在一旁說道:“皇上寶貝女兒,哪個人討了瑤裳開心就是討了皇上開心。皇上愛女心切,可女大不由娘,到時等瑤裳嫁了人皇上可別舍不得。”
我聽了趕緊朝皇後嘟了嘟嘴,怎麼連她也跟大皇兄他們一樣,談論起我的婚嫁來?
父皇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看我,似乎在考慮皇後剛才的話,我急了,顧不得公主該有的禮儀,忙喊道:“父皇,女兒不嫁,女兒要一輩子陪伴在父皇左右。”
沒想到父皇大笑起來,笑聲朗然如穿透雲層的暖陽,皇後跟著掩麵而笑,眉眼揚起柔和的弧度,我一臉疑惑地瞧著他們,不明白他們為何笑的這樣開懷。
皇後溫婉道:“瑤裳還是個孩子,說的盡是些孩子氣的話。女子遲早是要嫁人的,你父皇也不能將你拴在身邊一輩子。”
我歪著腦袋問父皇:“父皇要把瑤裳從皇宮裏趕出去麼?”我並不明白女子出嫁意味著什麼,隻覺得遲早有一天要離開我依賴的父皇,鼻子有些酸酸的。
父皇看我委屈的模樣,覺得好笑,又不忍心說話刺傷了我,隻好出言安慰我:“瑤裳喜歡住在皇宮,就住一輩子。”話鋒一轉,父皇又問我:“瑤裳可有心儀的人?“
我被父皇寵壞了,習慣了在人前高高在上,尋日裏見到的男子不是刻意討好我就是唯恐惹得我不快,我一個都瞧不上。
忽然想起了七皇兄曾經說給我聽的戲文,我眼神清亮答道:“如若女兒要嫁,就定要嫁一位天下的英雄豪傑!“戲文裏的女子都嫁給了手握天下的大英雄,隻是我忽略了一點,這些女子並未得到身為人妻的快樂。
父皇龍心大悅,大呼一聲“好”,他毫不掩飾對我的疼愛:”瑤裳不愧是朕的女兒,朕的女兒也隻有當世的英雄豪傑才配得上。”
我隻當是討得了父皇的歡心,沾沾自喜了一番,很久之後回想起這幅場景,我心中鬱鬱,難掩悲情。父皇將楚澈帶入了我的生命,他掌權的景國雄踞中原,國強民富;他溫文爾雅,清遠如山,符合了我對英雄和君子的全部幻想。
可那僅僅是幻想而已,這樣美妙得無懈可擊的夢境最終還是破滅了。我葬送的是我的性命,我的年華,還有我對他全部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