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六月六曬龍袍(1 / 1)

第七章 六月六曬龍袍

梅雨季節很漫長,房間裏到處彌漫著一股濃濃的黴味,被子濕漉漉的,人睡在裏麵就像種子捂在濕潤的土壤裏麵,隨時都有發芽的可能。院子四周的石縫裏該長青苔的長青苔,該長草的長草,充滿著勃勃的生機。

每到星期天,明德要麼帶著明智,明思去周圍的田地裏扯些薺菜,馬齒莧,要麼去山上扯些竹筍,厥菜,把生活弄得多姿多彩的。

李善民卻因為梅雨季節有些發愁,他擔心那些從梅山觀擔下來的,師父和師祖們留下來的書會黴壞。

好不容易捱到六月六,六月六曬龍袍,這是老輩們傳下來的規矩,傳說這一天曬過的東西不會再發黴,所以,無論是皇帝的龍袍還是百姓的破棉襖,都喜歡在這一天拿出來曬曬。老天也很給麵子,這天果然出了大太陽。

李善民家衣服是沒什麼可曬的,由於天氣還有點冷,那幾件薄薄的棉襖都還穿在身上。但書是非曬不可了,這天李善民特意請了假回家曬書,他怕不在家時天氣萬一有變化就慘了。一大早,他就占領了院子裏所有能見到陽光的有利地形,把書晾得滿院子都是。

下了班,宋妙青也想趕回家把一股黴味的被子和穿了一整個冬天的棉襖拿出來見見太陽,一進院門就聞到一股略帶黴味的古書味,走到院子裏一看,好家夥,滿滿一院子的書。“哈,李師父,想不到你還有這麼多藏書啊,‘破四舊’的時侯怎沒被毀掉?”

李善民搓著手憨笑道:“都是師父、師祖們留下的醫書,沒有什麼可破的。”

突然,宋妙青被書中的一幅畫吸引住了:“李師父,你這幅《猛虎下山圖》是哪來的?買的嗎?”

“嗬,嗬,不是買的,這不是什麼名畫,是我上大學的時侯一個要好的同學送的。”李善民說。

“李師父還上過大學嗎?在哪個學校念的?”宋妙青驚訝地問。

“在省城的醫學院。”李善民說。

宋妙青聽了走近一步說:“啊?那送你畫的是不是一個叫宋丹青的同學?”

“怎麼?你認識他?”李善民突然從宋妙青嘴裏聽到宋丹青的名字,驚了一下。

“他是我哥。”宋妙青說。

李善民不禁捶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怪不得第一次看到宋妙青就覺得有點眼熟。兩人的名字又隻差一個字,自己早應該想到啊:“啊,我早應該想到的,你們兩兄妹長得這麼像,你哥呢?他現在在哪?”

宋妙青的眼眶有點濕潤起來:“他大學畢業就去美國了,現在是活是死都不知道。”

“我記得你哥說你家是在鄰縣的,你怎麼到這裏來了,你爸媽呢?他們身體還好嗎?”李善民問。

說到爸媽,宋妙青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她哽咽道:“土改的時侯,我家被劃為了地主,家裏的房子、土地都被分掉了,我爸媽因捱不過批鬥雙雙上吊自殺,那時我還在縣上讀高中,爸媽死後我無依無靠就投奔了在梅山庵做尼姑的姑媽,後來也做了尼姑,以後的事怎樣你也清楚,被紅衛兵趕下山還了俗。”

“唉!”李善民深深歎了一口氣,沒想到宋妙青的身世還那麼慘,自己家以前雖然也是一個大地主,但解放前一兩年家產被好賭的父親輸得精光,聽說劃分成份的時侯都成了中農,使家裏人逃過了被批鬥的厄運。父親的爛賭也是李善民看破紅塵的一個原因,沒想到卻成了家裏的救命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李善民拍拍宋妙青的肩膀:“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不要再想了,你既然是丹青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今後我就是你大哥,你又有一個家了。”

宋妙青含淚點點頭。

晚上,李善民買了一些肉菜把宋妙青叫過來一起吃晚飯,並告訴孩子們說:“今後,宋阿姨就是你們的姑姑了,你們一定要尊敬她。”

除了明德,明智和明思還不懂得“尊敬”是什麼意思,但看到桌上有平時難得看到的紅燒肉,知道這件事很隆重,就滿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