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走進來附在我的耳邊道:“小姐準備好了,咱們走吧。”我眼睛一亮,馬上隨書香走出桃園,轉過風回月來亭,繞過隨性居後的一片草地就來到了府裏的後門。早有一個小子在那裏等候,書香扶著我,待我踩上車凳,拉她上車,我們一行三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府。
書香坐在車裏一臉的興奮道:“小姐,我們今天去哪裏啊?是去逛街市,還是去六柳居吃香酥蟹?”我指責道:“都出來這麼多次了,你還改不過來,還‘小姐’‘小姐’的喊,是‘大哥’。”書香吐了吐舌頭道:“是了,大哥。隻是一時喊順口了。”我道:“馬上到了人多的地方,你喊順口了一聲‘小姐’的,還不把別人嚇死。我一個姑娘家穿了小子的衣服還不被人笑死。”書香應道:“大哥,小弟再不錯了。大哥看,小弟這樣可好?”說的一本正經的,惹得我笑了。
我自上回的事被告知以後不要常出去後,就天天苦悶著一張臉,除了照例去給父母請安,連桃園也越發不願出去了。書香這丫頭見我如此愁眉不展的,知我煩什麼,也不來勸我,隻在外麵搗騰。一日中午她回來了,手裏還拎著個大包袱,待解開一看,竟是兩套粗布衣的小子服。我拿在手上細看,雖是粗棉布質地,但針腳又密又勻,我甚是喜歡。原來這些日子她去置辦這東西去了。於是當晚我便和她商量好了,以後穿這衣服上集市,也不用畏人言了。之後我們便常出去玩耍,去街市買東西,到六柳居點菜吃,也沒人懷疑過我們,我們越發大膽了。
今日我要書香去安排莊小子套車載我們出去。書香不知要去哪,一個勁地問我,我本想著戲耍她一下子,但耐不住她的聒噪,隻得告訴她:“上回家去的時候,經過鳳陽街的雅然院,聽見裏麵的好曲子。我們今個兒就去聽聽,再嚐嚐那的碧螺春。”
一時到了雅然院,灰瓦白牆翹角的門牌上飛書著“雅然院”三字,我喊上書香和莊小子一起進去聽,莊兒不去說在外邊轉轉,我也不勉強他,和書香一起進去找了一個桌子要了兩碗茶坐下,邊聽邊喝。
這雅然院原是個戲園子,裏麵做生意的老板是個女人家,叫朱小慧,隻是朝廷不讓女戲子出戲,她索性改唱評彈了,不過也是會叫雇來的戲班子唱上戲的,這時節聽評彈的人不多了,這戲是個雅俗共賞的,人人都愛看。
要說這老板朱小慧,她是我們這裏彈唱的好手,聽過她的唱沒有不讚的。要說我佩服她的卻不是這一點,一個女人家自己開店經營不容易,各方門路都要護好了,不然指不定找麻煩呢。
我曾聽過一次。初聽時便覺五髒六腑有說不出的舒暢,一口香茶喝入,那茶香便繞在七竅裏,更覺得口齒噙香耳目明。她先起了個舒緩的調子,柔唱低吟了一回,突地拔了一個高音,那高音一下子入了雲霄,然而在那高空之上還能旋轉,一圈一圈地繞著,也不費力。漸漸地那聲音低了下來,越降越低,最後就像那落入玉盤的珠子,圓潤清亮,一顆一顆落入了聽者的心中。
然而這還不算絕的,最妙的在她的詞。不似旁人全講些千篇一律的調調。上回我聽她講《馮燕傳》,說馮燕與滑州將張嬰妻私通﹐後嬰妻授刀於馮令殺其夫﹐馮怒其不義而殺之﹐及聞嬰為此蒙屈將戮﹐複挺身出而自首。原文中對這個主動勾引張嬰妻的男人稱讚道“燕殺不義,白不辜,真古豪矣!”。而她卻說“馮燕愛嬰妻又殺之,莫不是對真情的出賣?”為此我上回好一次震撼。馮燕和張嬰妻通奸,早已不義,後又將責任全推給嬰妻更是鼠輩。世人認可男子偷情,但女子卻萬萬不可,這是個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