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臣藎謀與大王宸斷(2 / 3)

這時,鹹豐受不住了。這無疑是對自己工作能力的否定,頗為動氣。因諭內閣:“田雨公奏陳用人宜慎三條,朕詳加披覽,其所言用人常經,尚不為無見。至倭仁以三品卿給予副都統職銜,作為葉爾羌幫辦大臣邊疆大臣要任,令其揚曆諳練,並非投閑置散。而該少卿以為用違其才。若如所奏則外任皆為左遷,而新疆換班者,尤為擯棄。豈識國家文武兼資,內外並重之微意乎。孫瑞珍年近七旬,精力尚健,於戶部事務本非素習。然數月以來,朕觀其孜孜講求,無時稍懈。該少卿稱其辦公竭蹙,物議紛滋。經軍機大臣傳旨詢問,僅以傳聞嘲誚之詞回奏。朕親政伊始,耳目未廣。用人惟知公正,從不稍存成見。九卿科道拾遺補闕,朕所樂聞,然黜陟大權朕自持之。田雨公此奏殊屬冒昧”。(《鹹豐實錄》)

又諭:“大理寺少卿田雨公奏,新授道員呂佺孫、知府孫毓桂未及到任,均擢臬司。用人太驟,恐閱曆未深,無以收駕輕就熟之效。得旨:朕之破格恩施,乃振急之權。汝所言,乃用人之常經。所奏不為無見。然二人究有何不堪外任者,何不明言。又奏,外官有聲名平常,經督撫科道參奏者。驗之不爽,當經斥罷。若留京抵用,恐黠者冀死灰之然,劣者為棧豆之戀。批,此又何不明指其人?朕知之,汝所奏意必在萬貢珍、嚴良訓二人。然二人亦堪內用者。”(《鹹豐實錄》)

不過,鹹豐最終還是表明了態度,“嗣後有言責諸臣仍當遇事直陳無隱,不得因有此旨遂緘默不言,負朕虛衷納諫之本意也”。

時任候補道何桂珍又上封事,言倭仁“秉性忠貞,見理明決,生平言行不負所學,請任以艱巨”。

鹹豐二年,倭仁也耐不住寂寞,複上疏敬陳治本一疏,鹹豐帝以為意在責難陳善,尚無不合,惟僅泛語治道,因以留心邊務,勿托空言。

看來並非田雨公一人讚言倭仁。倭仁號稱理學大師,當時的清流官員多以倭仁為楷模,應重用這些有名望之臣激風勵俗,重振朝綱;而不應是到邊疆曆練,增長閱曆,這自與士大夫們的想法頗有抵觸。

我們從百官的奏疏和皇帝的口諭當中發現——鹹豐帝所行所為是可商榷的。眾人察察,餘獨昏昏。他雖然也求言納諫,但並不虛懷;不是兼聽則明,而是拒諫飾非。還是曾國藩《敬陳聖德三端預防流弊疏》一針見血,切中鹹豐皇帝要害。

他在疏中指出:“自去歲求言以來,豈無一二嘉謨至計?究其歸宿,大抵皆以‘毋庸議’三字了之。間有特被獎許者,手詔以褒倭仁,未幾而疏之萬裏外;優旨以答蘇廷魁,未幾而斥責為亂道之流。是鮮察言之實意,徒納諫之虛文。”

又說:“近來兩次諭旨,皆曰黜陟大權朕自持之。黜陟者,天子一人持之。在皇上之意,以為中無纖毫之私,則一章一服,皆若奉天以命德,初非自執己見,豈容臣下更參末議。而不知天視自民視,天聽自民聽,國家設立科道,正民視民聽之寄也。皇上偶舉一人,軍機大臣以為當,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臣等九卿以為當,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必科道百僚以為當,然後為國人皆曰賢。”

明確指出“黜陟之權,朕自持之”未必是用人最好的辦法。所謂賢人不是你認為某人賢明便可升用,某人愚暗便遭罷黜。而是必須經過眾人一致認可,職稱其位,方才可用。

接著又指出“去年京察人員,數月之內,擢臬司者三人、藩司者一人。蓋亦欲破格超遷,整頓積弱之習也。無如風會所趨,勢難驟變。今若遽求振作之才,又恐躁競者因而幸進,轉不足以收實效。”

鹹豐帝未及看完,便“怒擲其折於地”,欲罪之。幸虧季芝昌及眾大臣的苦諫,曾國藩才得以逃此一劫。在他的家信中寫道“吾近於官場,頗厭其繁俗而無補於國計民生。惟勢之所處,求退不能。但願諸弟稍有進步,家中略有仰事之資,即思決誌歸養,以行吾素。”於是便借著第二年充任江西主考官及母喪而南下回家。曾國藩與田雨公可謂是英雄巨眼,所見相同。可惜所遇非主。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鹹豐帝對嚴良訓、萬貢珍二人漸漸有所察覺。因諭道“朕近聞河南藩司嚴良訓性情疏懶,於公事漠不關心。竟有日前所辦之事,不數日則已忘矣。若真如朕所聞者,何能勝任。”又諭:“前任布政使,現任大理寺卿萬貢珍在任七年,馭下達於寬縱,因而屬員膽大妄為,丁役營私舞弊,門丁書吏因緣為奸,弊端百出,吏治所由日壞。”

嚴良訓、萬貢珍都受到了鹹豐帝的申飭、嚴辦、交部議處。當時的期許變成了後來不斷的訓斥。所謂忠言逆耳、良藥苦口,此時的鹹豐皇帝或許想到了千裏之外的田雨公,遂於鹹豐八年(1858),誥授資政大夫,欽加三品頂戴(國立故宮博物院圖書文獻處)。

聖人言,賢之行也,直道以正諫,三諫不聽則退。屍位素餐,明哲保身,非君子所為。鹹豐三年(1853)一月八日田雨公上疏奏請開缺回家省親,為他的政治生涯劃上了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