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蔣介石在日記中對孔祥熙予以痛斥,但並沒有公開道破,還是讓他“設法自全”,算是給他留足了麵子。然而在人證物證麵前,孔祥熙還想抵賴,這時蔣介石憤怒至極,“更覺此人之貪劣不可救藥,因之未能午睡,痛憤極矣”。他曾一度決定將此案公開,由監察院和國民參政會進行徹底調查。他的親信聞訊後立即加以阻止,說此案若要深入調查,勢必破壞國家的形象,失去國際的援助。最終蔣介石決定,將此案“仰令速了,以免夜長夢多,授人口實”。隻是“庸之之不法失德,令人不能想象也”。這樁震驚中外的貪腐大案,最終就這樣不了了之、倉促結案了。
蔣介石對孔祥熙的態度從信任有加到暗中調查,從憤怒至極到不予追究,可以看出此時他的矛盾心理。盡管蔣介石可能曾一度有大義滅親的想法,但是一旦黨國利益與家族情誼糾纏在一起,他也完全無能為力了,這就像他在給宋子文的一封電報中所說,所有舉措必須“增加我內親之情感,免除外人之猜測”。
雖然此案在強權控製之下得以一時遮掩,黨國與家族的聲譽亦暫時得以保全,但這種後果卻極大地助長了貪腐行為的擴張。隨著抗戰勝利的到來,接收大員“五子登科”,軍政官僚貪贓枉法,豪門資本以權謀私,貪汙與腐敗已逐漸成為體製性的行為,就像惡性癌細胞一樣,迅速蔓延到肌體的每一部分。戰後接收不僅為貪官汙吏創造了一個大好機會,就連平日奉公守法的官員亦都想盡一切方法參加接收工作,以圖謀利。因此大致上可以這麼說,接收工作中的貪腐現象不是有與無的問題,而隻是多與少、放肆與克製之間的區別而已。
接收之初蔣介石就屢屢接獲密報:“京、滬、平、津各地軍政黨員,窮奢極侈,狂嫖濫賭,並借黨團軍政機構名義,占住人民高樓大廈,設立辦事處,招搖勒索,無所不為,而以滬、平為尤甚。”他在日記中也多次強調,要“告誡軍隊及各級黨政人員,對收複區民眾隻可撫慰,切勿驕矜自大。凡收複後在都市買屋占車與賺錢者,一經查明,必加嚴處;收留偽物資應以清廉簡樸為主”。當美國特使魏德邁對他說“中央派往華北大員之如何貪汙不法,失卻民心”時,一方麵蔣介石“聞之慚惶,無地不知所止”;但他又認為,這是魏德邁“不知現在我國社會之複雜,共匪之造謠中傷,惟恐天下不亂與中央不倒之陰謀與暴動如何其凶頑也”。
1949年初,國民黨政權已麵臨滅頂之災,失敗已成定局。3月31日,蔣介石在“本月反省錄”中對於國民黨在大陸的失敗進行了總結,其中他認為比較重要的原因包括:外交失誤,軍事挫敗,派係分裂,組織混亂,財經崩潰,戰時行憲,個人的傲慢作風,以及缺乏有效的宣傳方法等,但就是沒有提及貪汙與腐敗對於國民黨失卻政權所造成的影響。
1970年6月1日至7日,蔣介石百病纏身,此時已久臥病榻的他又對自己在大陸的失敗原因進行了檢討。直到這時,蔣介石還是特別強調內戰期間的外國因素,指責蘇聯援助中共奪取了東北,批評美國的錯誤調停工作,他認為這些才是致使中共取得軍事上風的重要原因。雖然他也承認,政府官員的腐敗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但實際上卻並沒有對此有深刻的認識。至於說他為什麼未能堅持反腐肅貪,蔣介石自己的解釋是因為他要處理的事務實在太多,而這類問題並非當務之急。因此直到蔣介石去世他都沒有意識到,對腐敗的縱容,使他成為貪腐的領袖,他的政府也成為腐敗的政府,最終必然遭到民眾的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