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養了一條公狗。這狗體大不說,重要的是那精神頭兒,在街上竄動起來,一路風聲,就像一道油黑發亮的流水。
李四的狗在縣城裏的名氣很大,比縣長名氣還大。縣長在十幾年裏走馬燈似的,已經數不清來了多少茬兒了,誰知道是姓許的肥,還是姓胡的瘦!但人們一說起“李四的狗”,眼前無一不會出現它那威猛雄壯的樣子。
有一年,縣裏來了個喜歡狗的副縣長,此人上任第二天就聽說了這條狗的名氣。副縣長當然不會因此心裏不是滋味,有意無意地坐車從李四門前的牌坊街經過,湊巧就看見了這條狗。果然見狗名不虛傳!副縣長如果不是縣長,就要馬上走下車來了。但他隻是回到縣衙才悄悄派人去跟李四商量,問他是不是肯把狗賣了。李四一句話頂了回去:
“給座金山也不賣!”
這事如果就此罷了,副縣長也不會覺得麵子受損,可是來人還沒走街坊鄰居就湧進來,都說:
“李四你跟他急!他膽子不小,怎麼能想到買你的狗?”
來買狗的人是知道牌坊街的市民不大好對付的,慌忙說:“不賣就不賣吧,咱又沒逼誰。”走了。後麵的人還追著說,“打斷他一條腿,讓他記住!”
李四就說:
“別弄錯了,是縣長要買。”
大家才知道那人不過是個跑腿的,也都忽然覺得李四很不凡,夠有人味,因為縣長來買他的狗他都不賣。縣長這東西,可不是一般的東西哩,誰都知道。
李四的狗又名氣大增,這才讓愛狗的副縣長越來越不是滋味了。這個副縣長分管政法,多次安排公安局出動打狗。但李四是牌坊街的人,公安局裏也有牌坊街裏出身的市民,不說不敢動這狗,也得說每次都對它保護著。
副縣長就像童話裏那個對白雪公主深懷嫉妒的皇後,對這狗的存在耿耿難眠。看他已是不會善甘罷休了,恰逢來了一紙調令,把他調到了鄰縣。
這是李四的狗的一點傳奇經曆。現在言歸正傳,但要說李四,就不能不說到李四的老婆桂蓮。
桂蓮也是市民,她的祖輩有一手絕活,就是配鑰匙。桂蓮沒學配鑰匙,進了縣肉聯廠當開票員。沒跟李四的時候每天都會帶回家一些豬下水和碎豬膘,家裏人吃不了隨手就扔了。到了婚嫁的年齡,媒人也是踏破了門坎。這姑娘人材很出眾,倒不算挑剔,隻有一個條件,就是,嫁給燒鍋爐的,也不嫁給老師。
當時老師的社會地位還很低,他們自我解嘲說,當老師是“自行車是鋥新的,衣服是半新的,老婆是農村的”。為什麼桂蓮單單提出不嫁給老師,原因不得而知。反正桂蓮後來是嫁給了在縣運輸公司當司機的李四。
李四卻住在縣實驗小學的緊鄰,還跟學校共用一個大門。那匹大公狗白天就在校園裏追逐孩子,孩子嚇得尖叫,它卻並不真的去咬,隻是性子好逗而已。
看來桂蓮命中注定是跟學校有一些聯係的。
實驗小學有一位趙校長,是個老光棍。這一天,夜幕將臨。學校裏的小操場十分靜穆,暗下來的彩色天空也對操場有所輝映。趙校長在食堂裏花去幾毛錢,舒坦地吃過晚飯,便十分釋然地倒剪了雙手,慢慢沿著小操場邊散步,卻遠遠看見操場中央有個人向他招手。
趙校長心裏並不樂意此刻跟人交往,影響消化還在其次,切實害怕再去操心。他認出這是市民李四,平日相互十分熟識的,隻好忍了忍向他走。但是剛走出幾步,趙校長便要掉轉身。
李四站在那裏正幫他一個朋友的母狗配種。他的朋友夾住母狗不讓動,那公狗便乘機往上竄,哈噠哈噠喘著氣。趙校長臉上一熱,鼻子裏淨是騷味,半別著頭,不朝那場景看。李四在一旁遞給他一隻煙,他去接時,先碰著了李四的手背才摸著了。
“你忙著啦,忙著。”趙校長口上說著,就做出了走開的樣子。他是個謹慎的人,懂得這種時候多做停留會使人對他疑心,當他鄙俗下作。他如果妻兒俱全,那倒無妨瞧上兩眼。
“桂蓮洗好你的衣服了,飯後給你送去。”李四一臉泰然地說。
“謝謝啦。”趙校長心口直跳,嗓音低得讓人聽著吃力。
“你不用客氣。”李四叼著煙笑了。“尊師重教嘛,校長更不比一般啦。”
趙校長感到難受,簡直就要支持不住,胡亂又謝了一句就走。李四見他背過身,就從口裏拿下煙,小聲對朋友說:“老光棍的正經越裝越不象。”
他的話大抵有一小半意思鑽進趙校長的耳朵裏。趙校長慌慌地走出幾步,一頭撞在逐漸濃厚的夜色裏。離開小操場,在教學樓腳下再悄悄回望,操場中央隻剩下幾個黑影子。李四那條公狗光亮的脊背還隱約可見,象一道流水。
趙校長已經很清白了,卻十分無趣,把手上的煙白魚兒一樣丟在陰暗裏,怏怏不樂地又在教學樓後麵站了一個時辰,看著剛結婚不久的青年老師小許跟他的老婆用大鐵盆從水管那裏接滿了水抬過來。他們兩人不知說些什麼話,輕輕地咭咭呱呱地笑,不時又把鐵盆放在地上,那老婆就去捶丈夫的腰。趙校長看得出神,等他們進了屋他才離開教學樓,鑽進自己宿舍躺下了。
宿舍裏清清冷冷的,飄著一股齷齪的酸味。趙校長平日好清潔,但是這房間裏即使塞滿了茉莉花,用香水泡上一百次,也總有那種味道。趙校長很苦惱這個,這時候卻不是因此苦惱。他的眼前又出現那麼一片操場,空空的別無他物。趙校長竭力想出上麵有一些跑步的孩子,和穿著整齊校服的學生方隊。這樣做得並不成功,自己漸漸怕了,一隻很凶險的公狗就猛地向他迎麵撲來。他自知其無卻仍舊揮手一擋,接著心裏格登一下,十分恨恨的。他想,不能再讓李四把公狗放進校園裏來。學校本是聖潔高貴的殿堂,哪裏容這些粗俗刁民隨意出入!正想著,宿舍裏走進一個人了。
趙校長翻身坐起,也忘了拉燈。進來的是李四的老婆桂蓮。她把一抱洗淨曬幹的衣服放在寫字台一旁的箱子上,就笑著說,“當校長真不容易呢,黑著燈想工作。”
平常的一句話趙校長卻聽出另一番意味來。她那口氣分明是在嘲弄他!趙校長這心裏存著一口悶氣,也不去作感謝,隻冷冷地說,“教師工作是苦,但是值得。他在做一件事,學生卻做很多事。”
桂蓮依舊笑著:“跟老師住一個大院子,眼睛都是見得的。老四和我都說不出老師不好。”
趙校長還不夠清醒,馬上說:“老師清心高標,不會做下流卑賤的事!”
桂蓮說:“正是這樣,人家才把孩子送來呢。”
趙校長不願意說話了。他這樣在一個女子麵前脾氣乖戾似乎還是初次,再加上房內黑暗,桂蓮也沒注意這個,就說起別的話題。
“趙校長,這樣一個人的日子可不算好過。趁著還不老,找個女人來幫忙,就能一心去工作啦。”她說,“那種離過婚的死了男人的女人縣城裏還有幾個。我就認識一個四十多歲的,又勤快又厚道,有三個孩子帶著,心裏正急著要個男人。”
“謝謝你了,”趙校長打斷她的話,老大不樂意。“我隻怕答應不及孩子叫爹。”
一句話把桂蓮逗笑了。她拍拍手,笑著說:“我說呢,老師們都有文化,幽默著哩。你這樣好的一個男人,又當校長,一生不娶,真是可惜了。”
趙校長隱隱覺得這女人蠢了起來,也便有些小看她的意思。他又躺下了,口裏說:“什麼樣的女人我沒見過,隻怕沒一個希罕!我有一個師範學校裏的同學,人長得咱這縣城裏挑不出,——她後來是死了。”
趙校長情緒陡然轉入哀傷,眼神凝固住了,隔上一陣子,才從胸膛裏吐出一聲歎息。
那桂蓮以前從沒聽他說過這樣動人的戀愛經曆,一時也受了感染,便十分地同情起他來,又怕不慎再觸動他內心的傷痕,隨即說了兩句告辭的話,走了。
那趙校長大抵沒注意桂蓮怎麼走開。因為他忽然醒過神來時還曾四處打量了一下,看桂蓮在哪裏。他閉一閉眼,很疲乏。白天在辦公室,一遍一遍地教導這個教導那個,鍾聲孩子吵吵聲把耳朵灌得滿滿的,但是一旦這些聲音從耳朵裏逃逸出去時,又老大不適應,聽覺竟異樣地敏銳起來。
在沙沙有聲的夜色裏傳來隔壁那對剛結婚的青年夫妻的低低的調笑。趙校長不由地側耳細聽著,那小舞台逐漸轉移到床上。趙校長麵紅耳赤,對著牆壁獨自傻笑。隨著青年夫妻將聲音弄得很急促,趙校長的心也就緊一陣緩一陣地亂跳著。他扭過臉去,耳朵裏照舊捕捉得準確,忽然又覺得很有興致,便翻了一個身,臉朝下,邊聽邊細想。
這一夜怎麼過去的真正不好說。反正趙校長是從沉夢中醒來的。清晨的空氣又安靜又涼爽。趙校長輕鬆地坐起身,揉揉眼睛,一扭臉就看見放在床邊桌上的瓷缸邊上沿上掛著一根細細的潔白的麵條。他不加思索地伸過手去,用兩個手指尖尖捏下來,歪著頭,讓那根麵條的尾端耷拉到嘴上。正要吃,忽然又一甩,麵條飛出一個圓圈,落在地上了。他想,我並不那麼小氣,不就是一根麵條嘛!
他走出門時,見小許的新婚妻子正從食堂裏打滿兩紅壺熱水回來。趙校長心裏一收,不由地皺皺眉頭。這女人實在算不上好看,長得又俗氣又笨拙。近幾年學校裏青年男教師找的老婆,人材全不過中等,也全沒一個文化程度高點兒的,可是都費去了很大的勁才成功。還有幾個獨身的恓恓惶惶的青年教師,已經開始打農村姑娘的主意了。趙校長不得不憂慮教師的後代將要退化。這也是他作為一個負責的校長應該關心的問題。不過,要想教師真正在社會上站穩腳根首先就得獨立!在趙校長的工作步驟中,第一應該盡快把學校的圍牆建起來,不再受那些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的無理幹擾。
在辦公室,趙校長問學校的後勤主任,“我們還有多少家底?”後勤主任想了想,說:“兩三千塊吧。”趙校長便把自己的計劃說給他聽,他立刻表示讚同,並說:“早該這樣了,老趙。他們也越來越不象話,昨天竟然把狗牽到操場上幹……”趙校長會心一笑,沒有說話。後勤主任又說:“就怕資金不充足。”趙校長得到部下的支持也便胸有成竹。他說:“現在正提倡重視教育,我們能夠想法搞到錢。關係單位能提供一批,我們也可以通過集資搞到這部分錢。”
兩個人正說著,下課鈴響了。校園裏立刻沸騰了起來,兩個人耳朵裏嗡嗡直響,就隻好放大了聲音。後勤主任說:“校園裏別的住戶還好說,就是李四,我擔心會遇到阻力。他家到街上走學校的大門最方便。還有,學校的地界這幾年也沒大過問,怕不好定。我知道李四已經侵占了學校兩間宅地,他肯定不退的。”趙校長不以為然地說:“我們教師最講以理服人。他要是胡攪蠻纏,你我也不用跟他鬧,隻好見法院。”後勤主任低頭沉默著,麵露難色。趙校長說:“到那一步,大家隻好扯破了麵皮,來個皂白分明!我們誰又不欠他多大人情,他請我們酒我們誰也沒去過。他那樣人家!倒是他們自知丟醜,曆來不說。他從我們學校得到的好處也不少了。他親戚的孩子插在學校裏多少?教他的孩子的老師都是頂好的。”
趙校長頗有些忿忿不平,正要再去聲討時,外麵又起了一陣異樣的騷亂。一些孩子的尖叫聲劃破耳膜。趙校長焦躁地剛要對紀律抱怨,從門外被一位老師推出一個擦眼抹淚的大哭著的學生。
“這樣的事最終發生了!李四,李四的狗咬了人啦!”那老師氣憤地說。
全校上下也都氣憤。
在趙校長的一手安排下,後勤主任開始加緊籌備資金,一些老師也幫著出主意想辦法。但是李四一家人照舊若無其事地出入學校大門,遇到走過的老師仍然溫和地打聲招呼。大家心裏便不由地暗自猜疑,以為李四是故意這麼做,將來定有惹不起的麻煩。又有一些精明的人想到趙校長跟李四一家也有一點曖昧關係,便絕口不提圍牆的事。
這一天,教育局下來通知,要趙校長去市裏開會。趙校長臨行時叮囑了後勤主任一番,鼓勵他努力。但是就在他走後的當天上午,一輛卡車拉著磚瓦開到學校大門。李四從車上跳下來,在外麵大聲叫門。學校裏上課時大門是關著的,隻留一旁的小門供人出入。正巧傳達室的老劉到各辦公室分送報紙信件,不在這裏。李四就朝著大門踹了一腳。那老劉遠遠地看見他這個樣子,旁邊的幾位老師慫恿他不要露麵,隨李四去鬧,但是老劉自知年紀老大得罪他不起,便走出來了,用懸掛在腰上的鑰匙打開了門。那輛卡車便慢慢開進學校大院。
學校裏的老師立刻就明白了。李四的氣焰非但不收斂,而是跟著學校對著幹起來。在這樣關係緊張的時刻沒有人站出阻攔。學校裏大多是隨和的老好人。接著李四就叫來許多男人,忙忙地緊靠著家裏的房屋建造著一間房子。
後勤主任正東奔西走地央爹告娘籌集資金,傍晚回校時發現了這種情況,心裏立刻忿忿。他從遠處看見在砌了半截的牆邊站著李四,李四掉過頭去,對他視若無賭。後勤主任心裏氣得發抖,卻不好近前去理他。趙校長又不在,後勤主任也實在不好自作主張。況且學校還有別的領導,怎麼不見他們幹涉呢?自己大不過是一個管管雜事兒的後勤主任。
紅磚牆豔豔的十分刺目。學校裏的老師受著李四目空一切的欺辱,隻在背後議論,路上見了李四仍舊一如既往地說些話。李四對學校裏的老師一般都很熱情,男同誌也接過他讓的香煙。眼看那間房子就在學校的地基上建成了,還不見趙校長回轉。大家盼望著他,也都感到遺憾,他竟然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趕在這種關頭!他是可以讓別人去代替他開會的。也許他是有意躲開,那就不能明確知道了。誰清楚誰心裏想些什麼!大家不是懷疑他跟李四家關係曖昧嗎?看來並不是虛傳。老師們從各自的辦公室裏窺望著那片紅豔豔的磚牆,不免歎息,也覺得它已經變得不再刺目。學校反正是國家的,校院小些也不少發給大家工資,隨他呢,隻要不把大家趕出學校就行。現在的老師都不愛發牢騷了,當真生氣你生得起嗎?於是,便有許多人感到事無所謂,而且似乎覺得趙校長要修圍牆的想法真是發昏。他心底也許是想演一演戲給人看吧,不然他不能那麼放心地去開會。
三天過後,正當學校的老師們對趙校長也已經沒了期望的時候,趙校長卻急衝衝地從市裏回來了。他回來得很不是時候。
天快黑了,學校裏空無一人,四處靜悄悄的。趙校長匆匆地剛進校門,就被等在一旁的桂蓮攔住了。趙校長心中納悶她怎麼知道他今天會回來。桂蓮不容他分說,連拉帶搡地把他帶到家裏。趙校長並不知道這幾天發生的事,剛才一看到李四家快要竣工的新房便實實在在地吃了一驚。站到李四家裏他都有點喘不過氣來,心中充滿激動。桂蓮放開手時,他還要往外走。李四就從裏間小門裏走了出來,喊住他。那條健壯的公狗竄在李四的前麵。
“趙校長生我的氣了不是?”李四滿臉笑容地說。
趙校長性格上有個弱點,就是不能聽別人說軟話,別人一說軟話他就不知怎麼辦好。這個時候看看李四態度謙和,也就不忍當真對他嚴厲起來,身子一旁又有桂蓮用女人的迷迷的目光瞅著,就隻好放低了低眼。在他眼中那條公狗並不凶猛,溫馴地擺著黑尾。但是趙校長的眼前立刻出現那一晚小操場上的情景,心裏不由地又亂了一些,便把眼從公狗身上抬起,說著,“生氣,——不是這話。”
李四語氣切實誠懇,說道:“趙校長,您多原諒吧。狗咬了您的學生,我替它陪不是。那學生出了事也包在我身上,他的家長倒沒說什麼,是我出錢給學生看的傷。趙校長,您知道,這狗曆來不傷人,隻是,——”他笑了起來,又說,“隻是那天它沒幹成事,很不高興,才動了火氣。那母狗發情的天數不夠。”趙校長聽得臉紅,不知李四說的真假。李四也看出來。“狗子!”他高聲喚了一下,神情一本正經,公狗隨聲撲到他跟前,抬頭看著他的臉。他揮一揮手,對狗說道:“去!你自己惹出的事自己對趙校長高抬貴手,放你一條生路。”公狗聽罷,便向趙校長乖乖地轉過身去,伸出兩條前腿扒在地上,嘴巴低在兩腿之間,嗚嗚低叫了兩聲。李四在一旁又說:“趙校長還沒消氣,你自己求不動我就不管你了。”那公狗應聲又嗚嗚了兩下,樣子顯得可憐巴巴。趙校長沒想到公狗來這一套,覺得體內醞釀出一種歎息,幽幽地呼出一口氣之後,那種公事公辦的心思就一點也不剩了。李四暗自觀察著他,又對公狗說道:“滾開!趙校長饒你了,要記住下不為例。”公狗立刻站起來,走到一邊去蹲著了。
趙校長身不由己地任從李四操縱,往日作為領導的氣魄一掃而光。他隻要馬上離開這裏,但是李四夫婦緊緊阻攔著,又把他帶到裏間。那裏擺著一桌豐盛的酒菜,香氣撲鼻。趙校長也是小看他這一類人的,隻是迫於臉麵才跟他們有點交往。李四的家裏他還是初次到,心裏一清二楚李四夫婦宴請他的目的,便要竭力從他們設計的圈套中掙脫出來,所以強著不去入座。那李四也不介意,仍是說著,“我跟趙校長也是老鄰居了,這點麵子該是賞的。”
趙校長也不好說破李四的意圖,他自己並不想一個人在這時候得罪李四。這學校是他的,又不是他的。他今年在這裏當校長,明年就不一定再當。一旦退了休,這學校又跟他有什麼關係?他何苦跟李四結下怨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