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塔鎮的塔是有些來曆的。相傳乾隆下江南路過此地,金鄉知縣可就龜孫了。乾隆皇帝何許人也?哪會像現在的某些小科長,官還未入品就自以為當上了皇帝,人前人後地耀武揚威起來!乾隆皇帝人家是當著皇帝,卻擺出當小科長,甚至是普通群眾的樣子,到了塔鎮即下馬落轎,既不打“迴避”牌,也不喝令走卒開道,既不進設在塔鎮的金鄉縣衙,也不進什麼機關招待所,而是就地接受起萬民的朝拜。金鄉知縣龜孫似的夾在群眾中,陪同乾隆皇帝的大官不叫他,自然沒能出列。乾隆皇帝欣然而去,民眾陸續走散,知縣帶屬下回到縣衙。眾幕僚皆有如卸重負的感覺,但議論還是少不了的。知縣聽著,冷汗就漸漸下來了。眾幕僚見狀,忙問端底。那知縣遲疑再三,才說:“皇帝真的來了嗎?”——那還有假?乾隆皇帝雙腳著地時,人人得見半空裏佛光四射。“我怎麼也什麼沒看到?”知縣哆嗦著發青的嘴唇。眾幕僚聞言,皆啞然失語。想這知縣也是識凶吉進退的人,不久便主動棄官,終老鄉裏。為乾隆皇帝頭上閃現佛光之故,萬民捐資,在其所立之處造了一座玲瓏寶塔。後金鄉縣屢出贓官,非貶即刑,俱以縣衙為凶宅,遂另遷今址,塔鎮亦隨後得名。塔鎮的塔常於薄明時分現出重影,若有細細的下弦月照著,那重影則更覺清晰剔透,有好事者遂將其列為金鄉十景之一,美名“靈塔呈瑞”。此塔之靈亦非妄說。某年某月某日,此塔尖上就顫顫巍巍走出個紅衣老嬤嬤,抬手南北一指,言罷“我就保這一溜兒”,即倏然消失。果然,日久月深,紅衣老嬤嬤所指的“這一溜兒”無一年不風調雨順、冰雹退避,冰雹來時,常能在緊靠左右兩側的地方見到一些碎冰,細看則如刀削斧劈一般,分別對合起來,竟儼然一體。這講的是塔鎮的塔的靈異,當地百姓也早就信之鑿鑿。
2
一日淩晨四點鍾前後,塔鎮跨世紀房地產開發公司總裁暨江草廟村村長江福興,遇上了這麼一件蹊蹺事,心頭便馬上克製不住地感到一陣惶亂。
殘月如鉤,正是觀賞“靈塔呈瑞”奇景的最佳時辰,江福興走到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雖沒那雅興,但還是下意識地把頭朝寶塔轉了過去。
可他看到了什麼?塔尖不見了!
江福興這一驚非同小可,可怎麼看那塔也是座禿塔。江福興口裏吸著涼氣,也並未耽擱,抬腳就往江草廟方向走。至於江福興一大早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這裏就不要說了吧。
江草廟原本距塔鎮隻有一裏半路,但隨著塔鎮城建規模的擴大,現在的江草廟村民即使自稱為鎮上人也絕不會受到旁人的哂笑了。十五分鍾過後,江福興徒步來到江草廟的家裏時,那隻下弦月在空中已經很淡了。女人陶玉蘭還睡在床上,他話也沒說就掀起被窩躺了進去。陶玉蘭醒了,說他:“你從哪裏來的?身上涼冰冰的,怎麼沒讓韓四化送你?”
江福興囫圇答一句:“韓四化送了。”就要睡一會兒,可他怎麼也睡不著。陶玉蘭已經醒透了,就趴到他身上用手摸他,他生硬地一推,惹得她說:“你是不是又找孫小芹那小婊子去了!”
“你胡咧咧什麼?”江福興說,“孫小芹是劉茂林包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陶玉蘭哼一聲:“你們那幾個仁兄弟,有誰是好東西?什麼樣的下三爛事情做不出?還有個妻妾內外的分別嗎!”
說得江福興咧嘴直笑。
“我說對了吧。”陶玉蘭有些自得。
“真不是找小芹了,”江福興說,“小芹拿大了,還不是讓劉茂林給寵的?”他翻身坐起來。“看我不把劉茂林堵到孫小芹店裏!”就打手機叫司機韓四化。韓四化很快趕了來,兩人才發現自己正坐在床上出神。
重又來到街上,江福興透過車窗玻璃朝塔鎮的塔看去……江福興不能不再次感到心頭一冷,也便趕緊把目光收回來。
3
孫小芹開的店叫親親酒家,所處的地段本來是塔鎮的一塊死角,前不靠路,後是一個積水塘,常年漚著被丟棄的死豬死雞,周圍住著的幾戶人家能搬的都搬了。可自從孫小芹在這裏買下一塊很廉價的地皮後,地皮價格呼啦啦漲了起來。沒過兩年,這裏已是店鋪林立,就連那個積水塘也被人買下來,填平蓋起了遊藝場。
江福興乘車徑直去了親親酒家,下了車就啪啪打門。因為天色尚早,鎮子還沉在寂靜中,雖有經營早點的人在街上忙碌,但都像還在夢裏,行動悄沒聲兒的,就使這打門聲顯得特別響。那孫小芹在裏麵聽見了,走到門後沙嘎地嚷道:“誰活膩歪了自己找車撞死吧!”
江福興忍不住笑道:“小芹,是我!江福興。你快開門!”
孫小芹嘴裏罵著,“黑白都不知道,你們還是人不是!才不過剛迷糊一會兒。”
江福興說:“你看看都什麼時候了?炸油條的把鍋支起來了。”
孫小芹說:“你們這幫王八蛋,也該送到油鍋裏炸炸了!”
江福興還笑,車裏的韓四化聽見了,也跟著笑。門開了,江福興就走進去,看到孫小芹慵懶地趿拉著一雙紅拖鞋,身上散了架似的。“也就是你說我,”江福興笑道,“換了別人我也讓他為這幾句話斷根指頭!”
孫小芹連連打著哈欠,不理他。
“快讓姓劉的出來,”江福興說著,就要去孫小芹住的地方,“看我不放狗把他雞巴咬下來!到時候你找地兒哭去吧。”
孫小芹輕輕擺動著身體,那身下垂的睡衣也跟著擺動。“你裝什麼糊塗?”孫小芹臉上似笑非笑,彈著指甲說,“這幾天他來過我這裏嗎?還不是讓你們這幫沒安好心的給拽住了?我等著你們擺布就是了。”
江福興就停下來,轉頭看了一會兒孫小芹。“昨晚半夜裏他非要走,”江福興說,“問他去幹什麼他隻說自己總算明白了,誰也比不上你會伺候,我們就猜他是要來你這裏。”
孫小芹白他一眼:“你們嘴裏還到底有沒有好話兒!”
江福興笑道:“你還要什麼好話兒?”孫小芹正從他身邊走過,他就伸手拉住她的睡衣,往上一掀,“我看你是不是還光著屁股蛋兒?”那孫小芹嗔怒地打了他一下,反惹得他笑得更厲害了。
“我走了,小芹,”江福興停住笑,說,“你要見了劉茂林,就告訴他我找他,也沒什麼事……哦,你就告訴他,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出了親親酒店,街上就很亮了。江福興想不到自己會在酒店裏停留了這麼長時間。鎮上的人誰能看出孫小芹漂亮?但劉茂林就是寵愛她。為什麼?跟孫小芹在一起就是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不一樣,時間總會那麼輕輕鬆鬆地過去。人要這樣快快樂樂地活一輩子,那也值了。在車裏,江福興一邊想著,一邊給劉茂林連著打了幾個手機和傳呼。之後就又出神,韓四化等了一陣,他才忽然想起來似的說:“韓四化,你看看。”
“看什麼?”韓四化說。
“看塔。”
“塔有什麼好看?天天見。”韓四化不解。
“廢話!讓你看你就看!”
“沒看到什麼啊。”
“怎麼?”
“塔好好的,塔尖上的那棵小歪巴樹想掉不掉,我說過了,沒什麼好看。”韓四化說。
江福興打了個激淩。
“你怎麼了,江村長?”韓四化忙問。
“沒什麼,”江福興極力掩飾著,“我說韓四化,你猜猜劉茂林能去哪兒?我是他的八拜之交,號稱五大金剛之一的仁兄弟江福興,我也不怕壞他的名聲,我們一起玩一個女人都有好幾次了,我這麼打傳呼打手機他連個動靜都沒有。我說,韓四化,劉茂林該不會跟外星人走了吧。”
一席話說得韓四化吃吃地笑起來。“村長,”韓四化說,“村長,依我看呢,他又沒在孫小芹那裏,電話也懶得回,他就是昨晚上太疲勞,太那個了。”韓四化笑得咳嗽起來。“我說,村長,你也有些太疲勞了。”
江福興狠狠地盯他一眼,他就不笑了。
“我建議你回家休息一下,”韓四化珍重起來,“你不找他他也會找你的。”
江福興點點頭。“這話倒是,”江福興說,“也不是我吹,劉茂林半天不見我他就坐不住。回家!閉上手機美美睡上一覺!江草廟的人民需要我,塔鎮的人民也需要我。我要有個三長兩短,劉茂林不得找繩子上吊?我他媽對得起誰呀!”
韓四化豎起拇指:“江村長明白。”說著就把車頭掉轉過來。
4
陶玉蘭在江草廟村是出了名的賢惠女人,現在就可證實,江福興在樓上睡著,整整一上午就沒見她離開家門半步。來找江福興的人一撥接一撥,她一直在門口站著,進也不讓進,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快接近中午時,呼啦啦又來了一幫。這幫人招呼也不打就往樓上闖,陶玉蘭才說了一句“福興不在”就被他們不客氣地推到一邊。
“你讓他這就下來,”他們高聲嚷著,“弟兄們就要問他跟劉茂林玩的什麼把戲!劉茂林是他一個人能包下的麼?”
陶玉蘭說:“福興真的不在,我還想找你們要人呢?你們把人給我弄哪兒去了?”
“咱弟兄們是吃素的嗎?”他們說,“韓四化家門口停的車子是誰的?陶玉蘭,你再哄哄我們看!”
陶玉蘭就不吭聲了,抿著嘴直笑。
“別說你不敢,”他們說,“就是劉茂林也沒這個膽量!”
陶玉蘭機靈,忙說:“李大哥、王二哥、喬四弟、金五弟,小女子失禮了,容我給四位泡杯水,你們慢慢喝著,我去叫福興。”
他們就哈哈笑了。“你倒是會逗,”他們讚賞說,“不過你還是快讓他下來。這事非問他不成呢,你看把哥幾個給急的!”
陶玉蘭正要上去,就聽見江福興的聲音傳下來:“是誰來了?”陶玉蘭往上抬著頭說:“是李大哥他們!”篤篤的腳步聲一響,就看見江福興出現在了樓梯口。
“你還有心睡覺,老三?”這幫人沒等他下來,就急著說,“怎麼就找不著劉茂林了?你肯定是知道的。”
江福興下了樓,陶玉蘭已經把茶沏上了,他走到茶幾前麵端起一杯。茶水很熱,他就嘬起嘴唇,輕輕吹著。
“我們都是兄弟,”李家莊的李村長說,“劉茂林待我們太有厚薄了。你們天天泡在一塊,大家不過要找他,一上午了連個回話也沒有。”
金佛寺的金村長也說:“劉茂林不夠朋友,劉茂林來塔鎮,咱哥四個為他出的力還少麼?鄉村公路修通了,鎮中學的教學樓蓋了,他要買車子,五十萬,他不過是喝酒時透個信兒,咱就幫他集了起來。這五十萬的豪華車子,他可是酒後一句話就轉給了你,隻讓你拿了五千塊錢過賬。老三,你可對兄弟們沒一點表示。你開著車子,威風了!那劉茂林也該有個說法吧?去年又讓咱們集資,七天裏二十萬,說是要為全鎮的中小學買電腦,咱二話不說,誰家慢了往派出所扭著就走。他拿這二十萬幹什麼?全鎮的幹部坐飛機到廣州旅遊!你說他遭罵吧,他是聽不到的,但咱都是聽到的。咱又得幫他壓服。他就能這麼對咱嗎?咱不是說,咱把金佛寺從塔鎮拉出去,他劉茂林也是幹瞪眼!現在金佛寺都成了金鄉縣裏的文明村了,他又怎麼對咱了?他劉茂林的女人還對我擺架子,咱隻不過捏她一把,他就臉不是臉!”
“消消氣,消消氣,”另外兩位村長說,“待會兒見了劉茂林就不要再提這些了,畢竟是自家兄弟。”
“哼!”金村長鼓動著胸脯,“那要看他有什麼說法,他要能叫孫小芹痛痛快快跟我喝個交杯酒,那倒也罷了。”
李村長聽了,反過來勸他:“犯得著為這個女人傷了弟兄們和氣嗎?”又轉向江福興,“老三,劉茂林躲哪兒去了,你快帶弟兄們找他。過去他是不會這樣子的,弟兄們手機打爛了也得不到他的回音。”
“我一想到這些就氣不打一處來,”金村長還在嘀咕。
江福興呷了一口水,那神情就像根本沒聽見什麼。
“你別問他,”金村長說,“我看他是不想理會咱這幾個兄弟了,他跟劉茂林炒地皮炒發了就不準備認咱這幾個兄弟了。”
“胡說!”李村長嚴厲地嗬斥道,“你也該管管你這張臭嘴了,別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那金村長一扭脖子,果真不再吭聲。
“老三,老五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李村長說,“他也就是嘴臭些,你還是快帶咱們去見劉茂林吧。”
江福興把茶杯放下,這才慢慢“唉”一聲,說,“我也在急呢,夜裏他和我在大芙蓉花分手,到現在了,我連他影兒也沒能瞧見。”
“你急還能睡得著覺?”金村長說,“要不就是在芙蓉花搗鼓女人搗鼓累了。”
喬集的喬村長提醒他:“當著嫂子的麵,不要亂說的!”
金村長就笑了。“一生不搗三個×,不如一隻老草雞。”金村長瞥著陶玉蘭說,“廣大村民同誌們都開始這樣念叨了,嫂子該不會歡喜老三真的變成隻老草雞吧。”
陶玉蘭就罵:“你老五就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甩手離開了他們。幾位村長就一起捧腹大笑起來。
正笑著,鎮政府的小米在門口猛地一晃。
“又是來找劉茂林的,”他們說,“小米,你還是國家公務員呢,行動就像做賊一樣!你這一露頭,起碼讓哥們兒心裏呼噠半天,要麼是來催提留,要麼是來割哥們兒本錢。”
小米嘻嘻笑著,走了進來,筆挺地站在村長們跟前。“我是怕村長們有大事商量,我聽了不合適。”小米說,“我有多大能耐,村長們要是這麼說,我還是把自己宰了吧。”
村長們又笑起來,大王莊的王村長還伸手摸他褲襠,嘴裏說著:“我看留了茬兒沒有?”小米笑著夾緊雙腿,但仍站得筆挺。“原來也是個瓜妞子貨!”王村長說。
“王村長就是愛鬧。”小米謙和地說。
“你也是來找劉茂林的吧,”李村長問他。李村長說:“來來來,你看看,這裏有沒有劉茂林?”
小米笑嘻嘻的,目光像是含在了眼眶裏一樣。“我到別處看看,”他說,忙抽身往外退去,“村長們在這裏研究吧,鎮政府的人都在各處找呢。”出了門,再退幾步,才轉過身去,忽然就飛快地走開了。
村長們這時候才發覺自己一直都是站在屋裏的,腿腳也覺出了一些麻酸。“他能去哪兒呢?”李村長走動了一步,“我就想著找到他,中午跟他好好喝一壺。”
江福興說:“我心裏掂量了,他不想見我們。”
“不想見?”王村長說,“他不想見政府的那些王八羔子還好說,像小米這樣的,由著我的性兒,一天捏死他十個八個!他劉茂林怎麼不想見咱自家哥們兒?他來塔鎮六年了吧,我還從沒聽他說過不想見咱自家哥們兒。”
“他現在是在塔鎮站住腳了,敢說不想見咱們!”金村長瞪著眼說。
“我也猜過了,”江福興顯出了性格中的沉穩,“他要不就是有大事要做……”
“他這種人,有什麼大事!”金村長打斷他的話,“要不就是到上邊跑官買官,要不就是塔鎮又來了新的女人。”
“你們把他拉出去!”李村長生氣了,“你怎麼不聽老三講講呢?”
江福興繼續說:“前天恍惚聽他說起有個什麼印尼僑胞要來,是從咱塔鎮出去的,了不起的富翁呢。他準備把國外的資金都撤過來,投在塔鎮。”
不大作聲的喬村長“嗤”的一笑:“我看這事不準,這麼大個富翁來塔鎮,怎麼沒點動靜?上次我記得金鄉縣有兩個日本的書法家要來,整個金鄉縣城的房屋都刷成了金黃色,把日本書法家的臉子都照黃了,一起說,金鄉,金鄉,金子的家鄉,‘肴西,肴西’!這次印尼富翁要來,且不說金鄉縣城,也得把塔鎮刷成黃的吧,也好說明這裏具有良好的投資環境。”
眾人一起點頭稱是。
“那他肯定那個了,”金村長口氣武斷,“還不知正睡在哪個爛婊子床上呢。”
王村長就說:“劉茂林迷孫小芹迷得很厲害,敢情是在她那裏?”
江福興搖搖頭說:“我已經去親親酒店找了。”
王村長表示馬上表示懷疑:“孫小芹這狐媚子,她哪有實話對咱們說!老三,你解她褲襠沒有?你沒解她褲襠,她就有地方把劉茂林藏起來。”
江福興說:“也是,我也沒到她房裏看看就走了。孫小芹是要胡弄我呢。”
大家一起說:“走!就去孫小芹那裏。果真見到劉茂林,就不用到別的酒店了。”
江福興咬咬牙:“哼,我可不管劉茂林怎麼護著她,今天她對咱沒個說法有她好瞧的!”
“很是,也該讓她知道知道咱了。”
大家說著,就朝外走。
5
可是一到戶外江福興的心裏又沉了一下。那韓四化也不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已經開著車趕了來。眾村長本來各自都帶著車,卻都往江福興的車上湧,對江福興說:“這是劉茂林坐過的車,就叫咱弟兄們過過癮吧。”江福興也不說什麼,到了一輛車前就坐了上去。喬村長比別人慢了一些,沒擠上韓四化開的那輛車,就來跟江福興坐一起。“你看老大當的,”喬村長說,“八輩子沒坐過車似的!咱跟三哥說說掏心窩的話。”
韓四化的車領頭,其它四輛車隨後跟上去,在中午寂靜的街頭,也可以說是一支小小的車隊了。江福興沉默不語,可是伴著車裏空調的聲音,喬村長的話卻多起來。
“那是韓四化的家吧。”喬村長說,“韓四化原來在鎮上當合同製民警,不知怎麼被劉茂林看上了。韓四化給劉茂林開了五年半車,就接著給你開。我說的不錯吧,三哥?韓四化一個月也就是二百多塊錢的工資,你看,你看,韓四化住上了三層高的將軍樓!每層五大間,寬門大窗,比我喬玉良住的還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