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駿一起身,就聽得那人驚慌慌踩著積雪離去了。他從土牆上撥下叉著老鼠的那支筷子,打開門想扔,略一思索,走到灶邊扔了進去,那裏還有未盡的木柴炭火。
西州這個地方,以前就有不少漢人,是漢、魏時期屯邊的官員、軍卒及其家屬和後代,晉末紛爭,人回不去了,就在當地建立了高昌國,風俗語言也內地沒有多大出入。這個地方是陳國公侯君集在貞觀十三年臘月,以交河道行軍大總管的身份統兵攻克後才更名為西州的。
一推門,凜冽的風雪撲麵而來,偷柴賊已經離開,夜色四合,他的柴堆處以及窗前有一串腳印已漸被新雪覆蓋,侯駿聽到一種熟悉的聲音,壓低了聲音問,“炭火,是你嗎?”。
一匹全身棗紅,四蹄漆黑的馬悄然從暗處來到他的身邊,用冰涼的身體在他身上蹭著、摩著,噴著一股股白氣。“你從鄯州來的?我的!”他撫摸著馬匹滿是雪花的皮毛,摸到了好幾處傷口,有刀創傷、也有刮傷。肋骨一根根的有些咯手。
風雪更猛了,他四下裏看了看,覺得把它放哪裏都不好,幹脆帶它進到茅屋裏,讓它臥在灶邊,又關了門出去,找了些茅草回來放在它嘴邊。
“你怎麼來了?你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他憐惜地看著炭火低頭吃東西,“從鄯州到這裏好幾千裏路呢!”侯駿感到是一位老朋友從千裏外冒雪來訪,有些歡欣鼓舞。
柳氏被驚動了,也穿衣起來,看到炭火後也發出驚訝的聲音,看到侯駿用幹布擦拭炭火身上的汙垢,柳氏主動燒了一鍋熱水,讓侯駿沾著熱水把炭火擦洗幹淨,又把夜間需要鋪蓋的一條褥子披到炭火的身上。
這是他們來西州途經鄯州西平郡時,在赤嶺山中遇到的一匹野馬,當時,大唐帝國與吐蕃、吐穀渾時常開戰,一些無主的軍馬就這樣浪跡在深山大穀之中。當時河源軍的幾十個軍士前後圍堵都沒能抓到它,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匹普通的馬,不經曆百十場戰陣,不會出落成這個樣子,鬃毛許久未修剪,亂蓬蓬地,人一靠近就突然起動,從前堵後截的人叢中突圍而出,一連撂到了十幾個人。
當時他們這批刑徒正好經過,它跑到侯駿身前,低頭啃食山坡亂石從中的野草,當侯駿靠近時也隻是稍有戒備地閃了一下,並未發足狂奔,最後讓那些軍士們牽去。
柳氏打斷他的思緒,“你的被褥給了它,晚上怎麼辦?”著把手伸過來,托著一塊焦乎乎的東西,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聞起來好香”。
那隻老鼠已經烤得外焦裏嫩,從表麵上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了,侯駿未加思索地,“是我剛才打到的一隻烏鴉”,他接過來,看著柳氏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撕下一塊肉給了她。道:“挺一挺就過去了,怕什麼呢?”
“哇,還有烏鴉吃!怎麼看上去好像是四隻腿呢?”柳氏表示著懷疑,一邊放到嘴裏試探著嚼了起來。
一品貴婦吃烤老鼠如同美味,想想都有趣。
他們吹熄了油燈,躺在床上。屋隻兩間,他們中間隻掛了一條布簾,侯駿合衣而臥,與柳氏不發一言,也沒什麼可的,這全是命運的捉弄,讓他們以這種情形睡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柳氏的驚叫把侯駿吵醒,隻聽到屋頂“吱呀”著壓了下來,空氣被壓縮著奪路而走,一陣混合著土煙、冷氣、雪沫的東西讓人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他手疾,抬手阻住了朝他們頭上砸落的一根檁子,連同屋頂一起托住,柳氏一滾到了他的身邊,急聲道:“快想辦法出去!”
她隻穿著單薄的睡衣,裹了被子,不知是嚇的還是冷,瑟瑟發抖。外邊不遠處狂風傳來一些人的斷續叫喊,看來房子倒了的不止他一份。
“出去挨凍?”侯駿,“睡吧,總比外邊好些,就是不知道炭火怎麼樣了”,他確實沒有聽到炭火的動靜,不過也不想起來察看,出去再回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聽侯駿這麼,柳氏鹿一樣的心跳慢慢平複下來,他們就這樣擠在一起,在侯駿撐起的狹窄空間裏,續後半夜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