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繁星閃爍,林穀鬆濤陣陣,脈脈流泉叢草間悠曳著夜的精靈,螢火蟲們提著幽綠的小燈籠在叮咚清麗的溪邊忽閃忽閃,仿佛在找尋失落的夢。
父親於是重新起火,重整旗鼓。照著照著,驀地瞅見田間隆起的泥坎上攤著一條胡裏花哨花紋玄奧的筍斑蛇,模樣十分駭人。我失聲尖叫,驚恐萬分。父親攔著我們退後幾大步,輕輕丟個泥團,將蛇趕走。我們穿著帶絆的涼鞋,有時著舊解放鞋,山野隨處都要提防毒蛇出沒,據說有種蛇還會遠遠地追著火光跑。每當踏進溪邊青草叢時,都要格外當心,我和哥用自帶的手電筒照清路麵,一邊用枝條揮蕩著打草驚蛇。那種感覺既驚喜又剌激。
照了幾片田壟,父親兜拎火簍的左手酸疼不已,他一會照上麵,一會轉身探向後背的田塊,不忍輕意漏過田裏的獵物。有些田塊被蔓生的青紅浮萍遮住了視線,無法探照。我倆也跟著他望前轉後,逆風拂來,滾滾烏煙蕩過臉龐,雙眼不由一陣劇烈的酸疼。淚水止不住溢滾出來,抬手一抹,一臉烏黑。
有時父親會加添兩根鬆幹,獨自前往某塊田方,我和哥則立在田頭等他。返回時,見得鐵叉裏已蜷曲晃蕩著數條泥鰍。水渠裏野魚竄竄驚,鬆火一趨近便立馬亂竄,父親舉著鐵叉,踟躕著,左瞄右對,無從下手,偶爾眼疾手快也能叉上條把小肉魚。田埂和小渠邊青蛙隨處可見,彈跳絆腳,擦過腳皮時沁涼沁涼,叫人驀地一驚。鬆火周遭騰簇著團團飛蛾和細蚊,還不時直往人眼眶裏撞。途中不時照見田裏滑行的田螺、水灶雞、螞蟥和水蜘蛛等。
放眼望去,蒼茫的田野搖曳著幾盞熾亮電瓶燈和數盞鬆火,其他大人小孩也在照泥鰍。與他們碰路時,大家便吆喝起來,互相探看對方竹簍裏的“戰績”。
夜漸深涼,寂靜空曠,不知不覺間,田野涼風四起。籃中朽鬆幹也所剩無幾,我和哥已是哈欠連連,意興闌珊,父親照領我們來到溪邊,濯洗手足,他將竹簍伸進路邊塘井裏蕩去淤泥,裏頭傳出泥鰍們“唧唧吱吱”的呻吟。父親舉著火把,我們拎著沉甸甸的戰果,邁至坡頂,腿腳已疲軟,遠遠望見家裏那盞昏黃的燈火,心中不由升騰起一股暖意。二姐早已入睡,母親還在燈下縫縫補補,飯菜溫在鍋裏,靜候著我們。
進門後,母親一怔,望著三個黑黢黢的熊貓眼,抿了抿嘴,悠悠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