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山水畫中的形式美(3 / 3)

應該說,山水畫作品中形式美的構造並不是一個孤立的問題,它隻有從根本上服從於意境的創造才具有意義和價值,也就是說,它隻有在提升到意境創造的高度才會有意義。按照康德美學的觀點來看,書法藝術是屬於一種以形式構造直接表現出來的“純粹美”;而繪畫藝術則是通過感性形象而表現出來的一種“依存美”,藝術家經過“物象”的“傳神”到“妙悟”,“以追光躡影之筆,寫通天盡人之懷”,透過感性的境象,達向無限的意境。因為藝術意境之表現於作品,“就是透過秩序的網幕,使鴻蒙之理閃閃發光”,這秩序的網幕,就是由藝術家的意匠去組織點、線、光、色、形體、聲音或語言文字等載體,構造出有機和諧的藝術形式,以表現出更高層次的意境。由此,我們也就更能體察出形式美在意境營造過程中,兩者之間的層次關係。

在中國畫的創新問題上,形式美一直成為中國畫探索的一個方向。尤其是20世紀以來西方繪畫的影響下,很多畫家吸收了西方繪畫中形式因素的獨立作用,將純粹的形式美納入到中國山水畫的創作當中,用西畫中的色彩關係以及點線麵的獨立審美價值等形式構成因素,來營造中國山水畫的新麵貌新圖式,也取得了富有創建的成就。而謝增傑山水畫中的形式美卻是采取一種古典而含蓄的表達方式,將形式美融彙在傳統筆墨語言的趣味之中。《鼎湖山宋坑山泉》中對角之間的虛實對應關係,畫眼處亭榭遊人的迫近與山勢的綿延遠去,樹木的濃鬱稠密與山石的簡括留白,等等,都構成以了作品寓變化於統一的整體效果。但是,同時又保留了物象璀然的感性元素。所以,看得出他的探索步伐是沉穩的,不疾不徐的,透露出一種悠然自適的心態。《團扇》在布局分割上,以比例之大小關係營造構圖上的進退之局,意匠獨運。泉水的藏露顯隱,遊人木筏與河岸山川的動靜之宜,空間之遠近呼應,地勢之高低錯落,以至於溪水的聲音與宅院的靜謐,都會形成一種生命的節奏和韻律,回環跌宕,怡然淡泊,空靈而充實。晉人所言之:

會心處不必在遠,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間想也。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言語》)

強調以一種藝術的心靈去進行對自然的觀照和體驗,體會物境與心境的自然和諧。對山水畫的審美觀照,在深厚的自然體驗中,“會心處”更是情在景中,景中有情,一切景語皆情語,相合相生,完滿圓融,才能感悟自然山水大美澄澈之意境。王羲之另有兩句詩:爭先非吾事,靜照在忘求。

可視為晉人以至今人將山水作為審美生活之起點的哲學徹悟。這種澄懷味象,賞愛自然的虛靜胸襟,隻能夠在中國山水畫的觀照中產生共鳴。以這種虛靜簡澹的藝術心靈,才能體會到筆墨架構和山川蔚然之外的超然真意,不是自然主義的山川風物,或者是純粹的形式追求所能夠達到。當我們被它吸引的時候,遭遇的是情與景所帶來的生命的感動,我們接受這“感動”,以安慰自己的生命,充實自己的生命。至於這“生命的表現”,是如何經過藝術家的匠心而完成的,借助如何微妙的形式而表達出來,這些都已經隱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通過豐滿的色相,領會審美的超越;深入萬物的核心,達向精神的自由,以此為歸宿。“好似太虛片雲,寒塘鷹跡,空靈而自然。”(《宗白華全集·第二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

在謝增傑的山水畫探索中,他的課題正在繼續推進著,而我們也會繼續期待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