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寵溺的看著她,“下次出來,還是帶著侍衛為好,我出去一下,你把便裝換一下吧。”
駕車的車夫瞧著自己大人出來與他一同坐在車前,不明白的搖搖頭,卻被徐衍一個淩厲眼神堵住了,心裏暗道,這個小太監估計是個了不得的任人物。直到裏麵傳來一聲,“好了。”徐衍才從新進入馬車,隻見無憂一身男裝打扮,少了一些麻煩,想必早已熟通熟路,徐衍便不再多話,恐掃了她的興致。
一番沉默下,無憂開了口,“老師當初為何不教無憂了,是不是嫌無憂太笨,沒有學琴的天賦。”
徐衍沉吟道,“是下官琴藝才疏,實在沒什麼可教公主的了。”
無憂搖搖頭,否定道,“老師的琴音,誌存高遠。無憂明白,以老師的才智理當效力於朝廷,否則一身才學豈不都浪費在無憂這裏。”
徐衍像是被什麼震懾到了,不知要如何作答。車夫停下馬車道,“大人,市集到了。”
徐衍這才回過神來,說道,“下去吧,萬事小心。”無憂點點頭,迅速的下了馬車。
徐衍望著遠去的身影,久久才回道,“回府。”車簾放下,隔開歲月過往。
永和十五年,夏,悶熱,蜻蜓低飛,烏雲壓頂。漪蘭殿的長廊蜿蜒而去直通墨亭,午時過後,起了風,墨亭四周的簾幕翻飛起舞,徐衍撫著琴,琴音嫋嫋,隨風遠去,水裏的荷花荷葉似是聽懂了,也跟著翩翩起舞。然而,在這美麗的琴音裏,無憂卻趴在徐衍前方的琴台上酣然入睡。幾陣悶雷後,一顆兩顆,雨水便如珠玉般傾瀉下來,廊沿旁的燈籠被雨打得東倒西歪。徐衍將身上外衣脫下披在無憂的身上,卻不叫醒她,複又回到琴台繼續撫琴。一覺夏夢,惘若一生。
翌日,烈日當空,榕樹上的夏蟬叫的撕心裂肺。鳳棲殿內,皇後端坐在上,徐衍伏跪在下。皇後轉著右手的嵌著紅色寶石的鑲金鳳鐲笑著說道,“把頭抬起來。”
徐衍抬起頭來,筆直的跪著。皇後點頭微笑道,“果真是君子如玉,這幾日,公主的琴藝可有進步?”
徐衍不卑不亢回道,“公主勤奮好學,自是一日千裏。”
皇後突然冷下臉,用力地拍著桌子,旁邊的茶盞也被震落在地,示意上前的宮女退下道,“狀元郎倒真會真眼說瞎話,前幾日,本宮讓她給本宮彈一曲高山流水,她愣是咿咿呀呀,琴譜都沒記全,這就是狀元郎所說的一日千裏。”
徐衍伏地行禮道,“微臣有罪,是微臣教導無方。”
皇後走到他的身旁,俯視著他道,“是無憂沒有學琴的天賦,白白辜負了狀元郎的心思,她貴為大周的嫡長公主,自然不必要像那些尋常婦人學這琴技以討夫君的歡心,你說是不是?狀元郎。”
徐衍將頭埋得更低,沉聲道,“徐衍才疏學淺,恐難當公主西席的大任,明日會稟明聖上,請辭。”
皇後讚許看著他,“那就退下吧。”
等到人已走遠,宮婢們才進屋清掃地上的碎片,鳳棲殿的掌事萍姑姑扶著皇後坐下,問道,“娘娘,如何?”
皇後笑著回道,“倒是個聰明人,省了不少口舌。”
日頭烈得很,曬得沿途的花草都耷拉著頭,徐衍從來都不覺得權力有多麼的吸引人,直至今日,他才明白權力最起碼可以讓他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麵前,而不是匍匐在上位者的腳下,顯得自己的那幾分小心思齷齪不堪。
隻記得當初高中狀元,他在禦前殿上意氣風發,廖富貴用他尖利聲音響徹整個殿內,“永和十五年,金科狀元,乾安徐衍。”
一聽到乾安,周皇仔細瞧了瞧跪在殿下的徐衍說道,“乾安是個好地方。”
狀元又如何,在盛京這滿城權貴的地方,出身遠遠比才學更為重要,然而出身卻不是每個人都能選擇的。
徐衍回到暫住京都的客棧裏收拾行李,客棧老板熱情得迎上來,一陣恭喜,如今客棧內出了狀元,想必也讓他的店蓬蓽生輝,奉承道,“狀元郎,可要安排人回鄉報喜。”
徐衍本來還是言笑晏晏,頓時陰沉下來,“不必了,家中無可告之人。”
店家老板被揶揄,頓覺無趣,便不再理他。回到房間,卻書信給乾安的院長老師,並附上銀票,每每如此,不覺三載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