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本就是前朝東楚的京都,周皇攻陷盛京,建立大周之時,並未遷都,所以盛京依舊是大周最繁華熱鬧之地。因著接近年關,街市上大多是置辦年貨的百姓,人山人海,川流不息。
陳無憂並非第一次溜出宮,熟門熟路的逛著盛京的鬧市,左手抱著點心,右手拿著糖葫蘆,吃得美滋滋的,不小心被前麵擁擠的人群撞掉了,大呼可惜。正準備索賠,卻瞧見這樣的一幕,她總聽說書裏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今日有幸親眼目睹一回,可是美人是哭得梨花帶雨,惡人是笑得囂張跋扈,咋英雄還不出現呢?
無憂頓時氣憤,將手裏的點心慷慨地塞給了旁邊的大媽,喝道,“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良家婦女,你置大周律法與何地。”這一段話說的是蕩氣回腸,配著無憂這小身板,卻略顯單薄。
路人們對她紛紛搖頭,旁邊的爪牙喝道,“哪裏來的臭小子,不識好歹,你可知我們公子是誰?說出來嚇死你。”
無憂挑了挑眉毛哼道,“那你就說出來,好好嚇嚇本公子。”
惡霸公子稱霸盛京,從來還沒人敢跟他比橫,說道,“本公子可是開國功臣定遠侯的長子。”
無憂譏笑道,“原來是世子啊,那就更要好好教訓教訓了。”說完,一個上踢,真中要害,疼的他直彎下腰來,旁邊的爪牙們紛紛圍上。
陳無憂望著他們人多勢眾,心裏正犯嘀咕,不知該如何是好。
哪知遠處卻有一人推著泔水而來,邊推還邊大喊,“泔水,泔水,請勿近身!”熏得路人掩袖遮鼻,推到近前,車子一歪,灑了一地,路人們紛紛退讓。
無憂隻見一隻剛勁有力的手拉著自己,迅速的逃離人群,後麵的惡霸世子這才反應過來,指揮著家奴快點兒追上,別讓他們跑了。跑到一個巷口,陳無憂這才看清拉著自己跑了半條街的男子,膚色近似小麥色,眸若星辰,笑起來,兩頰有著淺淺的梨渦,他的手掌牢牢地扣著無憂,帶著常年勞作的厚繭磨得她的手腕發燙。
遠處的追兵,似乎鍥而不舍,眼見逼近。他怕她發出聲音,遂用手掌捂住她的嘴,無憂掙紮幾下,又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這是她第一次靠著一個除了父皇以外這麼近的男人,陌生的氣息有點熏得她臉頰發熱。
等到那些人走遠,他才鬆開手,嘿嘿的笑著,問道,“你沒事兒吧,以後別傻傻地為別人出頭。”
陳無憂本想著,就算打不過,她也可以亮出公主令牌,喝退那些人。如今被這個傻蛋帶著,被追的滿街跑,真是丟死人了。
她哼道,“你自己沒骨氣,也別把別人想成是軟柿子。”
明遠瞧著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子,“他們人多勢眾,好漢不吃眼前虧,況且那人位高權重,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眼看天色愈晚,宮門怕是要關了,無憂無心再與這傻蛋理論,於是狠狠地踩了他一腳,算是他浪費了自己好不容易出宮玩樂的機會的補償,然後揚長而去。
明遠抱著自己的右腳,感歎自己多管閑事。
盛京平安街的夜市也是熱鬧非凡,青磚街道兩旁林立著各式各樣的吃食店鋪。
在一個不起眼的麵攤前,放著兩張桌子,桌子旁坐滿了人,都在等老板娘的陽春白雪,有幾個閑錢的,亦會叫呦著放幾片牛肉。麵攤生意很好,老板娘一個人似乎忙過來,嘴裏不停地罵著,“不知明遠那臭小子跑哪去了。”來不及擦汗,便利索地將麵抄出,端給客人。
隻見不遠處,一活蹦亂跳的少年在左右跟店鋪的老板打著招呼。宋大娘用麵前的抹布擦了把手,然後準確無誤地扔到少年的頭上,大罵道,“宋明遠,倒個泔水倒到天黑,你看不見老娘忙得快累死了。”
明遠把抹布從頭上拿下來,狗腿的上前收拾客人留下的殘羹剩飯,笑嗬嗬地回道,“娘,我這不是來了嗎?您快快消消氣,客人還等著呢。”
宋大娘是個寡婦,丈夫早年打仗戰死了,她無兒無女,而明遠無父無母。五年前,明遠認了她做幹娘,便給自己的名字前加了姓,他說,“我以後就是你的兒子了,我會給你養老送終,披麻戴孝的。”
明遠在這一帶混得很熟,其實,聽他的名字,不免懷疑他是出家人,明遠從小就生活在寺廟裏,明遠是住持給他起的法號,後來,他實在受不了寺廟的清規戒律,就跑了出來,那一年他十二歲,兜兜轉轉地來到盛京,在市場打了零工,一晃三載。
有一日,他餓了整整一天卻沒有錢,盯著宋大娘的麵,兩眼直發光,宋大娘本來要收攤,沒想到直接給明遠做了一碗,明遠翻出麵條下麵的雞蛋,不知怎的哭了起來,和著淚水吃得幹幹淨淨。
從那以後,他便和宋大娘住在一起,從那以後,他在京城就有了自己的家和親人。
夜色正濃,寒燈如豆。宋大娘在燈下飛針走線,然後麻利地打了個結,歡歡喜喜地叫明遠過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