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天府”的固戀和矜誇也表現在了現代四川作家那裏。出蜀北上的郭沫若、林如稷、陽翰笙、陳煒謨、何其芳、方敬等人都感歎過北地的荒涼和衰落,同時不斷湧起陣陣的鄉情,他們都以天府的景物模式和生活模式去衡量外省。何其芳將北方稱為“沙漠地方”,陽翰笙對北京的名勝香山不感興趣,他說:“看過樂山大佛,來看這小小的臥佛,隻覺得他又小又不合比例,表情也呆板;看過新都寶光寺的五百羅漢,再看這裏的塑像,便不願多停步。”在郭沫若看起來,北方和江南的建築都近似於“墳墓”,甚至“這江南地方的城牆也沒有壯美的觀感。四川的城牆大抵是用紅石砌成的,決不像這江南地方的一些灰色磚塊的頹垣。”相反,一談到故鄉的風物,郭沫若就滔滔不絕,他細說嘉州城的風光和文化,引征山東人王漁洋的評價:“天下之山水在蜀,蜀之山水在嘉州。”最後,又不無自得地提醒我們:“這可不是四川的嘉定人對於他的故鄉的阿好語了。”
如果過分偏執於“天府”的目光和眼界,自足到自大,那就是可笑的盲目了。通常都把川人的自負和矜誇稱為“盆地意識”,其實,對這些川人來說,足以讓他們躊躇滿誌的倒不是盆地而是天府,盆地意識的實質是天府意識!
當然,在曆史發展的某些特殊時刻,天府中人的自得也還有它一定的價值,比如在抗戰時期,為了強化抗戰到底的信心,從政府當局到普通民眾都曾竭力尋找、想象著“天府文明”的偉大,這類活動貫穿在了地理學、曆史學、考古學、社會學等等諸多的領域。
有人提醒我們:“四川為一完美之盆地”,“冬季寒風不易侵入,故水綠天青,氣候特為和暖”。“因岩質疏鬆、土壤甚厚,山坡皆開為梯田,甚為沃美。”這是地理學的考察結果;又有人舊事重提,“史稱:‘秦惠王西並巴蜀之地,立為蜀邵,秦益富強,東向而定中原。’這第一個世界大帝國的完成,即得四川之助力。”這是曆史學的檢閱。更有“入蜀”的考古學家,致研於川西平原的出土文物,首倡“巴蜀文化獨立發展說”,考古學上的“巴蜀文化”一詞由此誕生。
現代四川作家和入蜀的外省作家都曾受惠於天府的滋益,對於天府文明他們不能不是深有感情以至於自豪矜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