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內陸腹地文明(3 / 3)

(5)貧弱而腐敗的現代教育

盆地地區教育的落後是自然的。但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這些深居內陸腹地的教育家們則不僅思想落後,而且腐敗到讓人瞠目結舌,腐敗當中還摻雜不少中世紀黑暗時代的蠻橫和鄙陋。比如,四川學堂雖多,卻時常名不副實。“不肖學董,恒藉辦學為名,多方抑勒,假公濟私,比比皆是,故學生未沾利益,已先受其影響。”有的學堂甚至“全無校具,教員則仍用舊日教法,學生亦全無秩序。”李劼人的小學老師是一個喜歡當眾捉虱子賞玩的鄙俗之輩。郭沫若上過這樣的中學:“講地理的人說朝鮮在中國的南方,講博物的人把烏賊的嘴當成肛門,甚至連講國文的人,不懂‘望諸君’是樂毅的封號,而講為‘盼望你們諸君’”。成都的中學“賣文憑的風氣成了公然的秘密”,“學堂大門開,有錢就請進來”。

貧弱腐敗的現代教育不僅迫使一批批青年出川求學,而且當他們返回頭來觀看自己的故鄉時,也變得格外的冷峻。

內陸腹地的生存事實也極大地衝擊著四川作家對“天府”的自豪。一種前所未有的憂患意識和批判意識在作家那裏不同程度地潛生著。從近代四川留日學生在他們主辦的《鵑聲》、《四川》等雜誌上疾呼“四川人驚醒!”又“警告全蜀”,到沙汀冷觀“堪察加小景”,我們不難感受四川作家對故土的憂患和批判,連過去對故鄉眷戀不已的何其芳也在抗戰前夕改了口,他寫到:“我忽然想起了‘四川是民族複興的根據地’這樣一句時髦話。倒黴的是‘民族複興根據地’的人民們,我在心裏說,你們都走進那狹的籠裏去吧。”這正是何其芳站在現代文明的大潮起處對“天府文明”的反思。抗戰之中,那些受惠於“天府”滋養的省內外作家也沒有因為尋找“四川精神”、“巴蜀文化”而迷失了方向,他們照樣在控訴,在詛咒,對“霧重慶”的黑暗大加抨擊。當時的《東方雜誌》上一篇反思“天府之國”的文章就很有代表性:

我們於這萬方多難,八方烽火之中還安然住在“天府之國”中來談“天府”之事,實是非常的幸福,可是福是要惜的,不惜福的人是要損福的。惜福的辦法,則隻有努力充實自己,更當恢宏誌氣,不然,中國除了“天府之國”,還有天堂的蘇杭,還有文化故鄉的北平,還有六朝金粉的南京,這時都怎樣了呢?

以大中華、大世界的視角看“天府之國”,這是怎樣開闊的心態,沒有對內陸腹地文明的自省,就不會有這樣的胸懷和眼界,所幸的是,四川現代文學就是在這樣一個勇於自省的時代發生了。

§§第二章 四川文學與“巴蜀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