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不行,絕對不行,那個老胡是條老狐狸,他不動聲色,實際上是想撿好處。老秦,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呀,現在可不是互相謙讓的時代了,依我看呀,不如推武連升吧,好歹你們是老夥計,到什麼時候,你們彼此不隔心。唐文儒毫不掩飾地說,語氣很堅決。

秦寶江在房間裏轉了兩圈,看看表,已經是後半夜了。他卻一點困意也沒有,滿腦子裏全是一個接一個撓頭的事。按常規各市人代會都在春節前開,最晚也不能晚於三月五日,那時全國人大就開會了。但塞上市人代會今年拖到這會兒都沒開。對外解釋,說塞上是全省市級機構改革的試點,想等機構改革改得差不多了再開會。可知道內情的,全明白這一切完全是因為秦寶江拖延的。年前那一陣,秦寶江在黨校學習,黨校要還特別嚴格,不許請假。再有一個因素,秦寶江那時有意往名裏挪動一下,但沒有定下來,試想,如果此時市裏開了會角了,代字去了,成了正式的市長,省裏就絕對不同意調動;罩有呢,市裏開會你人不在,而且要調動的信兒已傳過去,說刁定選票上就會出差頭。

武連升當時打電話說得清楚,市直和縣對青遠這些年出幹部太多意見大了,你人不回來,會萬萬刁能開。所以,秦寶江立刻跟馬書記通話,再三強調不能開會,後來市裏跟省人大打了招呼,就決定年後開了。到了年後,宅省裏調動的事沒有了,秦寶江1心思要開會轉正了,刁料他大腿上長了個包,挺疼。在市醫院一檢查,壞啦,說很麵能是惡性的,得馬上動手術。在這種情況下,人代會還是沒花開。萬一選不上,人不讓瘤子弄死,也得給氣死。如果選了,又怕沒幾天人不行啦,不是白選啦。結果就等著秦寶江虧手術,而且是去北京動手術,萬幸啊,是良性的。可良性的刮是手術呀,也得養呀,等到養好了,天都大暖和了。秦寶江禿這一冬春等於是在走背字呀,在全市人民麵前也沒有露臉自事,索性再拖一陣,幹一兩件漂亮活再開會吧。本以為小柳耋這事能給自己臉上抹點粉,誰能想到坦坦大道上冒出郎山、日元明這倆家夥,這會兒又冒出個趙誌宏此外,在開人代之前,還有不少麻煩事要趕緊了斷,起碼要做些工作,調理在關鍵時刻不出亂子,比如自己在青遠原有的相好,後爿為了前程,倒是狠心一刀兩斷了,但顯然是傷了人家一下子。多少有點對不住人家,聽說最近她不斷往市裏跑,而且還和元明來往挺多,這裏會不會有什麼貓膩?是不是田元明要抓己的小辮子。此時此刻如果鬧出花邊新聞,麻煩可就大了。舅看這些年下派的幹部中找情人的不少,但一般都能好聚好散,其中關鍵就是別虧待了人家,你走了升官了又回到自家老婆聖子那窩了,可你別忘了你這些年在外做官時誰給你的溫存,給你的歡樂。你萬不能拍拍屁股就走,臉一繃就誰都不認識了,找小姐完事還得交費還得說句親熱的話才好拔腿,何況人家原本是規規矩矩的人,都隻為模樣好讓你給看上了,你又有權又有勢,人家既不敢回絕你,可能也有求你,才硬頂著那麼多眼那麼多嘴,不得已讓你遂了心願。

唐文儒簡直是鑽進秦寶江肚子裏的蟲子,把秦想的事摸得一清二楚。唐文儒以退圖進,站起來說:秦市長,您該休息了,我去啦。

秦寶江擺擺手說:別走別走,這裏外間都有床,你睡裏間,我睡外麵,咱老哥倆再好好聊聊。

唐文儒說:也好,咱們可有些年沒在一起聊了。當初咱一起下鄉住老鄉家大炕,一說就是一宿呀,轉天還特別精神秦寶江笑道:哎呀,你說那時咱心裏多痛快那時我剛下來,當縣長,你當辦公室主任,老主任啦哎,再往後就沒那麼痛快過了,總是有些爛事讓你心煩。往下,就更夠嗆了。

唐文儒慢慢地說:官當得越大,麻煩事必然越多,這是必然的。古來的能人,並非事事都追求完美,但卻要一個一個目標明確又具體。秦市長,您別大智若愚啦。

秦寶江連連擺手:唐老兄,您可別這麼逗老弟。咱們不是外人,論水平,我比您差遠去啦。我不過是趕上點了,才走到這一步,往後,您還得多指教。您剛才說要一個目標一個目標的去爭取,您的意思是說,除了有眼前的目標,還要有連續的目標。

唐文儒說:你看,你多聰明。話說透了,市長隻是你眼下的目標,下一步就應該是市委書記,再往下,你比我明。

秦寶江點點頭又歎氣說:那當然,那當然。不過,眼下的仁途路,實在是不好走呀。下套子的,挖陷阱的,拽後腿的,抖老賬的。市裏那邊我倒是不很擔心,我現在最擔心青遠,這是我的老根兒,這兒如果出點差頭,對我影響可就大。

唐文儒笑道:你放心,今天把那倆人壓住,別的事都不成其為事。工作上,你與郎山當中還隔著我,我是他的前任縣委書記,找不著你的麻煩;經濟上,那些老賬恨不得都銷毀了,更沒你的事。不過,如果說您還有什麼擔心,我想,可能就是房簷下那個小動物了。

秦寶江點點頭,很感激地說:老兄,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瞞您的啦。我知道,也瞞不過您。當初,也怪我年輕,自我把持的能力太弱。

唐文儒說:當初的事就不用說啦。不過,當初我可是真不知道。我是最近才知道,這隻小燕子,鬧了半天還是和田大棒子一起插隊的,我想,這種關係咱得利用。

秦寶江說:讓他們攪到一起好嗎?萬一她跟田大棒子把原先的事說了,豈不是讓他們抓了把柄?

唐文儒說:薑小燕這個女人,可不是等閑之人。我聽說她動不動就在人前說您不夠意思。我擔心她會給您添麻煩,就想了個主意,讓她承包了縣種子公司。

秦寶江說:那不和田元明跑到一塊兒去了嗎?

唐文儒說:您聽我把話說完。目前,薑小燕已經由田大棒子擔保,貸了一百萬。但是種子公司是個無底洞,往下就得讓她賠款,讓銀行劃走一百萬。到那時,薑小燕和田大棒子就得反目為仇,她就得乖乖聽咱們的話,到咱永盛來吃碗飯。田大棒子呢,平白無故為個女人損失一百萬,既使公司裏翻不起大浪,他家裏也得鬧亂了套。

秦寶江驚訝得一陣沒說話。他緊忙抽著煙,猛吸了兩。把煙吐出去,才說:這連環套,可夠厲害,有把握嗎?唐文儒說:那當然,我啥時辦過沒把握的事。再者說,這一百萬劃到咱們永盛賬上,往後咱們就不光是個官,咱們還是真正有實力的人。

秦寶江有點不大明白:永盛?咱們?這是哪家公司?唐文儒說:說來話長,這還是當初您當縣長時咱政府的三產。後來與政府脫了鉤,我就讓人給保留下來,名字沒少變,但實際還在咱們手裏。

秦寶江一下子想起來了,當初自己曾找幾家企業籌集了六十萬塊錢,交給唐文儒,難道這錢就用在這個公司裏。果然如此的話,豈不是太肥了唐文儒。秦寶江頓時有了點別扭,他說:你說在咱們手裏,嘿嘿,我可是一點也沒碰著唐文儒從口袋裏掏出個信封,遞給秦寶江說:您雖然沒碰著,但這公司裏有您的股。六十萬,沒錯吧。放心,當初的一切,隨著公司不斷的易手,改名,早就什麼都沒有了。現在的永盛賬上,也跟您沒有任何聯係。但還有一本誰都看不見的賬,在我心裏。這賬上有您的一份。我覺得到了給您分紅的時候了,眼下您用得著錢。這信封裏是信用卡和賬號,您用錢自己去取就是了。

秦寶江心跳有些加快,他暗暗囑咐自己要鎮靜,別忘了自己是領導,而且,這錢原本也不是自己投進去的。他把信封輕輕放下說:這個,我就不要啦,實話告訴你吧,我不缺錢,我也用不著錢。

唐文儒笑笑說:您這是實話,一個大市長,還能缺錢花,市裏那麼多企業,不用說話,都得上趕著來。不過,老弟啊,聽我一句話,那些錢,萬萬使不得,使了,早晚是病。古人雲,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覺得,這些年有些人把生財之道盯在下屬啊企業主啊他們身上,不斷地收呀摟呀,簡直是土財主之道。結果呢,很難不露出馬腳來。上至成克傑,下至鄉鎮長,賠本賺吆喝的不知有多少。

秦寶江說:您說得太對啦,太對啦。

唐文儒說:對嗎?也不全對。他們為什麼收?也有他們的道理。他們幫旁人發了財,難道就不該得點報酬?如果真是為老百姓辦事,就是累死,也應該。問題是那些人都是資本家,是大資本家,憑什麼不能吃他們一口肉!可是,如果都想吃,家幹部隊伍就亂了。所以,不讓吃也是對的。那麼,咱們當官的就該受窮嗎?如今新老更替這麼快,過去講是老之將至,現在是老之早至,甭等六十歲,機構改革切一刀,說不定就把誰切下去。下去了,麵對著這消費社會,怎麼生活?成天在家吃白菜豆腐呀?想出門轉轉,還投親靠友?住賓館坐小車,回來誰給報銷?有病住院,單位出支票不?遇上老朋友的兒女辦喜事,掏腰包時,老婆子心疼不?

秦寶江說:哎呀,唐老兄,您想得真細呀。是呢,別說我當市長,就是當省長,也有退下來的那天呀!

唐文儒說:所以,我們必須有自己的鐵杆莊稼。咱們手裏有買賣,到啥時候,咱花咱自己的,誰能管得著。而且,也不用咱們出麵,成業現在就幹得蠻好。這卡裏十萬塊,就是成業你侄給您分的紅,還不是孝敬您的,您就隻管拿著,官場上的活兒您比我清楚,我就不班門弄斧了。

秦寶江噌地就站起來,在屋裏來回走了幾趟,說:老唐,你來當這個副市長!

唐文儒擺手說:不行,我歲數大啦。

秦寶江說:咱想辦法嘛。副市長要差額,讓您當差額,但要想法把您給選上,您管;多年農業,沒問題,回去我跟馬書記談。

唐文儒說:其實,我在縣人大主任這位子上挺滿意的。

秦寶江說:滿意啥呀,身邊有這麼一條狼。

唐文儒說:那好,那我就再煥發一次青春。你找馬書記,下麵的一些人,我來做工作。對啦,天快亮了,我們都躺一會兒吧,明天還有不少事要辦呢。

秦寶江要睡在外屋,被唐文儒硬推到套間裏。秦寶江腦子裏還興奮不已,根本睡不著。他還想找唐文儒說說薑小燕,他總覺得讓薑小燕和田元明打交道有點冒險,別看那娘兒們長得妖精似的,可實際上沒啥心眼子,當初自己還以為得費多大勁兒才把她弄到手,沒想到把她往招待所的套間裏一領,她就乖乖地投降了,把她自己的那點事全說了出來,說得都讓人煩了。不過,薑小燕的身子好像比她的臉更迷人,你說她那些物件是怎麼長的如果便宜了田元明,就太可惜了哎,完全是為了前程呀,要不然,真舍不得呀。難怪有人寧要美人不要江山,可以理解呀。

外屋響起均勻的鼾聲。秦寶江心裏想,這才是老狐狸呢。也怪,當初在一起共事,也沒覺出他有這麼多心眼子,媽的,那就是自己沒心眼子,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