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種倭瓜!

田園景區距塞上市區十五公裏,依山鄰水沃野開闊。這裏是田園公司的生產基地,包括目前亞洲規模最大的現代種子加工中心,還有生物中心、育種中心、花卉培育中心等。此外,方圓數十裏的荒山都讓田元明買下了,眼下正在搞基本過渡,包括植樹和房舍、道路,目標是建成集休閑和農業生態觀光旅遊於一體的大型景區。田元明為建設這個景區,曾向馬書記做過彙報,馬書記大力支持,並表示要到實地親自考察。要不是這陣子田元明被小柳條弄得無法脫身,他早就向馬書記發出邀請了。胡局長立刻撥通了黃秘書的電話,等了一會兒黃秘書回話說馬書記一個小時後到景區,你們在那等著吧。胡局長放下電話叫老田咱們快走。田元明心裏好痛快,他覺得這些天壓在腦袋上的陰雲快要被吹散了。他坐在車裏就給花卉中心的主任徐路打電話,讓他準備一大盆蝴蝶蘭。

蝴蝶蘭是目前國內外花卉市場很搶手的名花,花瓣似張開翅膀的蝴蝶,呈粉紅或暗紅色,風姿綽約、形色高雅。這是花卉中心主任徐路從台灣、韓國、日本引進優良種子,采用生物技術親緣雜交、組織培養、電腦環控溫室育成。在塞上市,眼下還隻有這裏能有這種技術,而掌握技術的人,更寥寥無幾。徐路是六十年代初的農大畢業生,原先在市蔬菜研究所工作,後來這個所發不出工資,就給職工每人半畝菜地,徐路也隻能種黃瓜去市場上賣。一日田元明陪省一農業專家坐車路過市場,專家喊停車,指著賣黃瓜的徐路說這是我的大學同學呀。田元明一看眼淚都要淌下來,當即說你明天就來我公司上班。徐路很感激,來了以後就研究新產品,於是就有了蝴蝶蘭。按田元明的想法,田園種子公司是以種子為主,另外還要開發更多的項目,隻要有市場的又適合田園做的,就幹。最近這一陣,大凡來田園的客人,田元明都要送上幾株蝴蝶蘭,馬書記要來,自然更不能少。

當胡局長和田元明來到景區時,徐路正親手將長在生長液裏的花枝裝到盆裏。大盆裏插八株,還有兩個小盆,各插四株。胡局長笑道:大的給書記均給秘書和司機。沒有我的份兒呀。

徐路看看田元明說:給過胡局長了。

田元明笑了:一株百十塊錢呢,胡局長是自家人,這回就免了吧。

胡局長說:行行,我這個局長不值錢,回頭給我倆高粱穗就行了。

大家都笑了,氣氛變得很輕鬆。田元明覺得好像很久沒有這種氣氛了。是啊,盛開的花朵,溫暖的陽光,明亮的大棚,還有高大的車間,漂亮的研究樓,以及青草翠綠的群山這一切,就是田園景區,就是中國現代農業的發展方向,就連環球公司的總裁霍克看了都讚不絕口,他說在一些發達國家裏,一個種子公司要達到這個規模,起碼也得二十年,可田園公司隻用短短五年呀。要知道這裏五年前還是一片荒石灘,連草都不長呀!田元明當初用五十萬買下來,曾有多少人說他是敗家子,是花錢買爛石頭買破山頭,還有人造謠說他貪汙了三十萬,差點把檢察院的人招來。幸虧田元明的動作快,大量的外部資金吸引過來,田園景區很快就見了雛形,前景又非常看好,這才平息了那些閑言碎語。

兩輛奧迪一前一後從公路駛過來。田元明看見了就問胡局長:還有誰呀?

胡局長搖搖頭說:黃秘書說是馬書記,興許是電視台記者。

田元明說:記者坐奧迪。

用不著他猜想,兩輛車已開進院子,前車坐著市委書記馬永安,後車裏的人讓田元明吃了一驚,竟是代市長秦寶江。吃驚地不能表現出來,田元明和胡局長緊忙笑著迎上前,拉車門子,又握手。馬書記下車四下瞅瞅,深吸口氣說:不錯不錯,環境幽雅,空氣清新。再加上綠色食品,你這裏肯定大有前途。

田元明挺為難,那邊還有秦寶江呢,你不能顧著書記扔了市長。尤其是這陣子跟秦寶江基本上也是鬧翻了,但大麵上還得讓人家過得去,不能讓人看自己是小肚雞腸。他跟馬書記說了兩句話,趕緊到秦寶江麵前說:秦市長,您也是頭一次來這裏吧。

秦寶江似開玩笑又不像,歎口氣說:唉,要不是馬書記來視察,我還沒福氣到這兒來呢。你這是外資企業,不歸我領導,我想來也來不了呀。

田元明笑道:哎喲,這可是冤枉呀。我請您請不動呀。在塞上這地麵上,還能有誰不在政府領導下。

秦寶江徑直朝前走著說:話是那麼說呀,可到了真格的,就不全是那麼回事啦!

整個給田元明一個大窩脖。田元明心裏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呢,莫非馬書記怕遭猜疑,有意把秦寶江一起叫來;莫非馬書記這是在暗示,不讓我們告秦寶江的狀;莫非秦寶江已經在實際上把住了權力,馬書記也得聽他的安排。

馬書記在前麵說大田你別在後麵磨蹭,快過來給我們講講呀。田元明給徐路使個眼色,意思是快去裝幾盆花,然後就上前給馬書記介紹景區的總體布局。胡局長在一旁偶爾插句嘴,說這山裏早先有蛇仙,經常變成大姑娘出來,專門找大個男子,硬給人家當媳婦。馬書記聽了就笑,說看來我們個不高的還沒這個福氣。秦寶江說:田總個高,看來沒少娶媳婦啦。

田元明瞅瞅胡局長,心裏說你瞎湊什麼熱鬧,這不是存心給自己添堵嗎。胡局長也覺出別扭,停說:秦市長要是羨慕,就到這山裏住些日子,保證收獲不小。

秦寶江說:好家夥,關在這山裏?那就是軟禁呀。哪天我要是失蹤了,可得告訴公安局到這兒來搜搜。

明擺著是話不投機,連馬書記都聽出來了。馬書記說今天秦市長心裏不高興,你們別惹他,省得挨訓。田元明忽然又想我寧願挨訓,也得探探他為啥不高興。田元明就說:秦市長馬上就要把代字去掉了,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秦寶江皺著眉頭看看田元明,那意思是還真有不怕挨訓的,就說:一個代字,算個啥?我還願意總這麼代著,更省心。省得沒了代字,就得沒完沒了跟你們這些人精子打交道。要是代著,說不定哪天就不幹啦。

馬書記說:老秦,別說那氣話了,不就是有人給元明照了照片,還有信嘛,咱們給他解決一下,就行了。

田元明差點沒反應過來:秦市長如果見到照片和那信,他應該高興呀,他怎麼會生氣呢。還有這位馬書記,怎麼就當麵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呢。這麼一來,就得往下說,可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呀!

胡局長很老到,他說咱們去大棚裏看看,那裏還能聊天喝茶呢。馬書記立即點點頭,就隨著田元明進了花卉大棚。大棚裏空氣濕潤鮮花盛開,紅的如火焰,綠得賽碧毯,亭亭玉立的蝴蝶蘭像一群少女,驕傲地展示著秀美的身姿。徐路正忙著裝盆。秦寶江一看就說別給我裝了,本來是馬書記自己來視察。徐路不知如何是好。胡局長又指著大棚盡頭,說咱們到那裏去坐坐。這才解了圍。

原來裏麵有個小會客室,隔音玻璃能看到大棚的花景,但這兒空氣不潮濕,有窗戶對著景區的遠山。關上門,隔音還挺不錯。四五把藤椅,圍著一個圓茶幾,倒真是聊天說話的好地方。田元明暗想胡局長看來是沒少來呀,對這裏真是清呀,這個徐路從來也沒跟我說過半個字。

這裏不錯,咱們好好聊聊。

個頭不高的馬書記看來興致很好,挺胖的身子壓得藤椅吱吱作響。他比劃一下,示意秦寶江胡局長田元明坐下,其餘的人自然都回避在。馬書記是省裏派來的幹部,原先是兄弟市的市長,來了就當書記。塞上市在全省屬於經濟條件較差的,又地處塞外山裏,在旁人眼裏,這是一個幹工作很受累卻難出成績的地方。省裏也知道幹部的想法,故多少年來,凡派到塞上來的幹部,基本上都是提半格。就這樣,有的人還不願意來,馬書記就不大願意來,原因很簡單,塞上市的年財政收入隻有他原來當市長那個市的十分之一,日子實在太難過了。但組織決定不能不服從,況且讓你當一把手,是信任你,幹好了還有機會提拔。但來了以後,他發現了一個叫他有些不安的情況,就是自打建國以來,塞上的主要負責人,無論是過去的地委書記,還是地市合並以後的市委書記,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在這個位子上再向上邁一步,最好的就是平調到省直當一個廳局長,還不是重要的部門。更多的不是在本地窩住早早退下來,要麼就是到省直沒幾天就退到二線,還有兩位更省事,從一把手的位子上直接就進了火葬場。細分析一下原因,馬永安發現這個地方愛窩裏鬥。一些很能幹很有發展前途的幹部,就因為身前身後的明槍暗箭把前程毀了。

比如,眼下以秦寶江為首的青遠派,就與不少人和不來,並且鬥得挺厲害。作為市委書記,馬永安非常擔心鬧出明顯的幫派之爭,那麼著他無法向省委交代,人家會問你這個家是怎麼當的。所以,他一方麵要安撫秦寶江,讓他的一些要求得到滿足,像同意武連升和唐文儒為副市長候選人,一方麵又要壓一壓秦寶江,不讓他的勢力搞得再大,為此派郎山去青遠當書記,從根上一點點解決問題。但令馬永安十分不滿的,是秦寶江竟然個人做主,停了郎山的職。這不論從組織紀律上還是對市委書記權威上,都是極大的傷害與挑戰。馬永安深知在這個關鍵問題上不能退卻,一退了就威信掃地,往下塞上這裏誰是真正的一把手,恐怕就會在人們心中打個問號。

所以,昨天夜裏他開了個緊急書記碰頭會,不顧秦寶江的解釋,硬是決定讓郎山恢複工作。當然,秦寶江盡管心裏不痛快,表麵上還是表示了同意。那時,他們幾位市領導就接到了匿名信和照片。有人就說這可能是電腦合成的,因為照片上的田元明腦袋與身子的比例不協調,還說曾經跟田元明在一起遊過泳,沒見他胸上有毛,這照片上的人有挺重的胸毛,好像是外國人。這麼一說,馬永安就說這種做法太不好啦,應該查一查。秦寶江當時也表示很氣憤,說不能興起這股風,匿名信加黃色照片,這還了得。一個多鍾頭之前,馬永安接到老胡的電話正要動身,秦寶江沉著臉過來,要跟馬永安再說說郎山的事。馬永安說這會兒要去田園景區咱一塊兒去吧。秦寶江一聽也就來了。

馬永安琢磨與其跟秦寶江談郎山的事,還不如讓田元明和秦寶江交交火呢,有他們談話這工夫,市委辦那頭就能把郎山的事安排妥,到那時生米做成熟飯,你秦寶江就是再不高興,也不能二次將人家再停職這一切當然都藏在馬永安的心裏。不過,他也是真心想使秦寶江與田元明溝通一下。能給塞上市做貢獻的企業不多,不能讓田元明涼了心,田元明在幹部當中還是有些影響力的,即將召開的人代會,如果迫使田不參加,影響會很不好,如果秦寶江選票不過半,更麻煩。所以,看到茶水端上來,煙也抽著,馬永安說:春光很美呀,我們難得有這麼個機會坐在這麼幽靜的地方聊聊天。我想,塞上的發展,關鍵是人,是人心的凝聚。關於小柳條製種出現的不盡如人意的問題,我是這麼看的,農民的每一個人的利益,我們要保護,更多人的利益,我們更要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