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永安笑道:郎山啊,你這是說到哪兒去了,我們哪能這麼辦。剛才蘇省長已經講了嘛,要派調查組去調查,一切結論等到調查以後再說。
田元明說:能不能在調査之前讓小柳條把那些地改種,要不改,那地就荒了。
蘇友來說:好啦,你就暫時不要再提那些地種什麼啦,隻要調查結果一出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郎山說:調查組應該早點去,越早越好。
馬永安瞅瞅秦寶江說:老秦啊,你說呢……秦寶江漫不經心地說:原先調查組的意見還沒出來呢,再派一個去,兩個報告,萬一不一樣,那咱聽哪一個?
蘇友來說:先看看,萬一結論是一樣的呢,那不就好辦啦。
秦寶江說:難呀……都弄成這樣了,我也沒臉見人啦,還怎麼再組織人去調查。我看算啦,就按大田你們說的辦吧,我聽你們的,省得下麵兩個柳條子打咕,上麵咱們鬧意見。這話就說得帶剌了。在座的沒一個聽不明白。郎山和田元明對視一下,誰都沒說話。他倆都明白,此時一句話說不好,秦寶江又翻了臉,就沒法收場了。而馬永安也覺得那會兒和秦寶江鬧個半紅臉,如果再擰著他說,興許兩人關係會更僵。看來圓這場的隻能是蘇友來了。蘇友來也明白,對著秦寶江剛要說話,手機突然嘟嘟嘟地響了,兩人都說是對方的,後來各自掏出一看,都來電話了。蘇友來一看顯示,便站起身說對不起我接個電話,秦寶江也是一樣,結果就把馬永安他們三個人留在雅間裏。這是非常豪華的雅間,兩間大室,外屋是客廳,有電視和音響,還有一些擺設瓷器,牆上掛著字畫。洗手間牆壁的瓷磚上是燒過的彩色裸女,令人想入非非。據說這是目前十分走俏的瓷磚。蘇友來是在那洗手間裏接電話,而秦寶江則是出去在樓道接。這兩個電話都打了挺長的時間,上馬永安和郎山、田元明不由得互相舉舉杯,小口地抿了一下酒,意思是,這兩個電話可夠神秘的,怎麼打到這份上。
田元明這時就見秦寶江的秘書小黃推開門朝裏麵瞅了一下,他立刻問黃秘書有事嗎。黃秘書點了一下頭,田元明趕緊跟過去。在樓道裏,小黃低聲說:秦市長走了,讓我轉告。
田元明問:為什麼?出了什麼事?
小黃說:不清楚。另外,您最近要加小心……
他說完扭頭就走,這讓田元明如墜雲霧之中,不知道這裏又出了什麼事。但憑感覺,很可能是青遠那頭有什麼事讓秦寶江不辭而別。但要說這種感覺的依據,他又說不出來。另外,小黃末了的半句話,肯定也是有內容的。小黃與自己私下關係不錯,主要原因還是在黃桂萍那兒,黃桂萍是他姐姐。作為兄弟,他當然希望田元明給自己姐姐一些關照,田元明亦知小黃這個市長秘書身份的重要性,故早就囑咐小黃不要讓秦知道這種關係。小黃曾經給田元明透露過一些重要的信息。但小黃這個人非常謹慎,小像1元明其他的幾個內線,人家是經常與田元明保持著聯係,而小黃隻是偶爾表現一下。尤其是最近這一段,本來田元明特別需要有關秦寶江的情況,可小黃卻幾乎與出元明斷了往來,令田元明大失所望。不過,今天這話,或許比先前的都重要……田元明心想我該加著什麼小心呢?挨處分、被停業?這都是公開的事;被公安局抓走?量秦寶江一時還下不了這個決心,畢竟自己還是市人大代表,要抓的活,也得經過市人大,在免去人大代表的身份後,他們才敢動;打黑槍,下黑手?那麼做恐怕他們也會知道沒法收場。好幾起雇凶手殺人事件,最終都把幕後操縱者兜了出來,得不償失;此外,還會有什麼呢……
還沒等田元明推門回到雅間裏,門開廠,蘇友來和馬永安、郎山說著什麼出來。田元明說丁什麼去,馬永安說蘇省長有些急事要去辦,我陪他去。郎山說我也想回青遠去。田元明心裏說這頓飯吃的,費挺大勁兒開場,草草就收了兵,看來真應了那句俗話,強扭的瓜不甜,捆綁成不了大妻。
把人都送走了,天已經黑下來,田元明自己開著車回家。他想應該回去勸勸沈小麗,跟她解釋一下,那種照片和信裉本就是有人存心使壞嘛,這麼簡單的道理,應該一看就明白嘛。值此自己多處受敵之際,最好家中不要起火,那火如燒起來,就等於前後受夾擊啦……
夜色很好,明月高懸,街上盡是飯後閑逛的大人和孩子。幾個廣場燈光閃亮,有跳交誼舞的,有扭秧歌的,音樂聲此起彼伏。田元明把車速放慢,瞥著兩邊令人愉悅的情景,心中不由得就生出些想法來。想法無非是人生苦短呀,能有安詳和諧的口子,毫無疑問是最幸福的,而像這樣,辛辛苦苦不說,還陷到這些矛盾之爭的漩渦中,簡直無法脫身了,想想也真是一種苦惱……
手機響了,田元明看了看顯示屏,是郎山打來的,他忙問:你到哪啦?
郎山說:正在路上呢,你去哪?田元明說:能去哪,回家唄。我說,你急急忙忙回青遠什麼呀,我還想和你聊聊,往下的事,該怎麼辦好呀……郎山說:往下嘛,青遠這頭,有我,市裏呢,當然就是你啦。你可要注意,小心別讓人家把你逗了。
田元明說:咋逗?抓我?我看他們還不敢下這個狠手吧。
郎山說:可別麻痹大意,逼急了,兔子都咬人,何況人呢。對啦,我打電話是要告訴你,那個讓你擔保一百萬的薑小燕,原先是秦寶江在縣裏時的那個……
田元明手機出溜一下就丟了,他貓腰要撿,車子猛地拐了一下,差點跟旁邊的一輛車蹭上,人家立刻刹車,又喊你這車怎麼開的,喝多啦。田元明趕緊把車停在路邊,撿起手機喊:郎山,郎山,你怎麼不早說,你怎麼不早說!
但沒人回話,郎山那邊占了線。田元明連著撥了幾次,都沒撥通,田元明想郎山說薑小燕是秦寶江的那個,那個就是情人唄!這個女人,敢情是這麼個人,怪不得她不想方設法調回塞上市,原來她在青遠那邊有靠山……可是,既然有靠山,她還為什麼想方設法纏著自己?莫非這裏麵是個圈套?難道自己盡中了秦寶江他們設下的計謀……
一輛警車閃著警燈停在田元明的車前,兩個警察一前一後過來,伸手拉開田元明的車門,很硬地說:酒後駕車,跟我們走。
田元明心想壞啦,自己確實喝了酒,如果去了交警隊,就麻煩了。倒小是怕罰款和扣車,而是怕交警隊最近定的一個製度,即喝酒的駕車者要集中學習十天。這十天怎麼受得了,那不是和被公安局拘留差不多了嗎?田元明想到這兒就笑,揚起臉說:哥兒們,不認識我啦?
一交警低頭瞅瞅說:喲,是田總呀,我說這車怎麼這麼麵熟。不天黑,我就認出來了。
田元明說:剛陪個客人吃飯,沒辦法。交警說:那您得慢點,那會兒我看您的車直跑偏,一看就知道您眼神不好使了。
田元明說:打早上到這會兒,沒合一下眼,累壞了。他轉身從後排上抓過一條中華煙,遞了過去。交警說田總您總是這麼客氣,叫我們兄弟怪不好意思了,快走吧你。
田元明關上車門開起就走,他盼著快點回家給郎山打電話,把薑小燕的事問個清楚。可才走過沒多遠,那輛警車又追上來,肩並肩開著,那交警喊:田總,指揮部來電話讓扣您和車,您就說壓根和我們沒見著,我們也沒找著您。
田元明嗯了一聲,把車速放慢,眼瞅著警車閃著燈開到前麵。田元明弄不清這裏是怎麼回事,怎麼交警要扣自己,如果他們動了手,那可就真是麻煩大了。這麼一想,他把車速也提起來,嗖嗖地左拐右拐,就到了自家樓前。他悄悄地關了車門,然後進樓要打開自家的門。不料防盜門從裏麵鎖住。他隻好按門鈴,好一陣,門才打開,隻見沈小麗沉著臉站在過道說:你還知道有這個家,你還回來呀!
田元明趕緊把門關好說:有話進屋說,有話進屋說。
沈小麗冷笑一聲說:進屋?嘿嘿,你看看屋裏是誰在等著你!
田元明朝客廳一看,渾身跟觸電似的酥酥發麻:沙發上坐的竟然是薑小燕。田元明火往頭上撞,一股厭惡之感讓他難以忍受,他說:你來幹什麼?這麼晚了。薑小燕說:我有事跟你說。田元明說:有什麼好說的。薑小燕奇怪地看看田元明,不解地問:你怎麼啦?發這麼大火?
田元明扭頭問沈小麗:誰讓你讓她進來的!這是我的家。
沈小麗糊塗了,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苦笑道:你們二位這是給我演戲吧,本來生氣的應該是我,怎麼我還弄出不是來啦。她來找你,我不讓她進,她說這是涉及到田園公司和你老田的大事,我這才寬宏大量地讓她進來。嘿嘿,你倆的事,我還沒問呢,你們怎麼就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唱起來啦,你們把我當傻子耍呀!
薑小燕捋了一下頭發說:那好,我走,我這就走……沈小麗把腰一叉,站在門口說:走?沒那麼容易!今天咱們三頭對案,當著我的麵,把你倆的事說清楚!不然的話,我就豁出去了……她伸手從壁櫥裏拿出一個信封和一個裝滿液體的瓶子,把信封往薑小燕麵前一扔說:把那些照片給我解釋清了,不然的話,咱們就都淋點硫酸,把臉皮都換換,讓誰都不敢看,省得說閑話。
田元明說:小麗,你別胡來,那些照片都是電腦合成的。
沈小麗說:我不信,合成的哪能那麼清楚,連身上的痦子都照得那麼清楚!
薑小燕撿起那信封時,手在發顫。她心裏本來一直在囑咐自己,無論在什麼場合,如果見到這些照片,千萬要沉住氣,不能出現慌張的舉動,否則人家會認為你是做賊心虛。但現在當著田元明和沈小麗的麵,她真沒有勇氣把那些照片拿出來再看一眼。她是今天上午見到的這些照片。當時,她怒氣衝衝地去找唐成業,手裏握著縣種子公司前任經理許大昌的一紙說明,許說原縣種子公司並不欠永盛一分錢種子款或其他錢。所謂欠款,是唐成業與自己編出來的。目的是要縣種子公司貸款後破產,在破產的同時,通過法院把錢劃到永盛公司去。
得到這一紙說明,可費了大勁兒了。首先是薑小燕通過查賬和了解,發現縣種子公司從來沒欠過永盛的錢,也沒有和永盛打過官司。那麼法院的執行根據又是什麼。她找到法院,人家就拿出當初的借據,以及永盛的起訴書和種子公司應訴的材料。從材料十看,當時的種子公司法人、經理許大昌明白無誤地承認借過款,並表示服從法院判決,一旦公司賬上有錢,就由法院執行還款。從法院這兒看,起訴應訴判決執行,人家這裏一點毛病也沒有。後來薑小燕又找某銀行,問原縣種子公司瀕臨破產前,是不是曾向你們提出貸款。銀行的頭頭跟薑小燕熟悉,說這事差一點上了當,如果貸了就麻煩了。薑小燕問那你為什麼貸給我呢。那頭頭笑道你後麵不是有田園擔保嘛,另外,有人替你說話。薑小燕問是誰。頭頭說是唐主任,他說隻要是貸給你,就是幫了你,甭管劃給誰,銀行吃不了虧,你也吃不了虧。
薑小燕當時就氣得差點找不著北了。她帶著公司幾個人去找許大昌,軟的硬的都使上了,軟的說你可把大夥坑苦啦,公司垮了,大家都得喝西北風,有人要抹脖子上吊。硬的說到時候大家就都去你家去吃,排著隊去吃,啥時把一百萬吃回來啥時拉倒。薑小燕又給他分析了問題的嚴重性,說你這麼幹是欺詐罪,肯定得進去,到時候你想後悔都來不及。許大昌剛退休,那會兒之所以答應唐成業,原因一是他老兒子當兵回來,我,我想跟你說說,你怎麼就這麼無情……
誰追你殺你……田元明像被什麼東西猛擊了一下,腦子終於轉了彎。他進洗手間用涼水衝衝臉,自己就能覺出嘴裏的酒氣很重,他索性咕嘟嘟喝了多半杯水,肚子有涼的感覺,他出來跟沈小麗說我倆談點事。
沈小麗卻不幹,她說:行啦,看來戲演完啦,要動真格的了。薑小燕,咱倆今天是頭一次見麵,徂我知道你和田元明過去相好過。要說咱們年輕時誰都有過那個階段,我也不是一上來就找了田元明。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啦,我們應該尊重別人的生活……你看田元明現在是個經理,混好了,你又來找他。可他苦的時候,掙三十多塊錢,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裏,都是我跟他一塊過的……
沈小麗雖然嘴裏硬,但說著說著就把自己給說傷心了。薑小燕連忙說:嫂子。大田大我一歲,我這麼稱呼還行吧。我跟您說,我絕沒有看大田混好了,要跟他如何如何。全都是因為工作,我承包了種子公司,又有一筆貸款,不得不跟大田來往……
田元明說:小麗,真是這麼回事,小薑說得都是實話。
沈小麗晃晃腦袋說:實話?這年頭還有實話嗎?大田,我知道這些年你進步得快,我拉得挺遠。我還知道如今當頭的都養著情人。我看啦,你倆是挺合適的一對。她長得這麼好,聽說還是單身,又都搞種子,還是老同學老相好,無論從哪說起,她都比我強百倍……
薑小燕臉色通紅,低頭把照片看了看,放在茶幾上說:嫂子,實話告訴你,也告訴大田,我不是個好女人……過去,因為年輕漂亮,有那麼多男人追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吃幾碗幹飯的了。我原來的丈夫就因受不了我不管家不管孩子,才跟我離了婚。可話說回來,雖然我在外麵打麻將跳舞整夜不回家,但我從來沒跟旁的男人上過床……當然,後來離了婚,我一個人過口子很艱難,我曾經想找個靠山。唉,其實也不用我找,有人早就盯上了我。我就信了他的話,以為他早晚會娶我……可是,最終我明白了,他壓根就沒想娶我,而隻是在玩弄我的感情……這幾年,我再也不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我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闖出一條路,可是,沒想到會是這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