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爽隻好把手機又給他:快打,要沒電啦。孫全勝這回沒打錯,那邊正是唐成業。孫全勝說:唐總呀,你出來啦,噢,你回來了。我雇人那錢咋辦?人家都盯著我要呢。人家說如果不給錢,就帶人到我們小柳條這兒來搶,見什麼搶什麼……對,沒準兒還搶人呢!我都把我媳婦藏起來啦……對,我媳婦長得還中了,說不上頭一名,也是前三名裏的……我說,你要是不信,你就過來瞅瞅,我村裏的小了頭都俊著呢,比道邊上那些雞強啦,那些雞都不是咱本地的,是從東北溜達過來的,身條不錯,屁股和××都大……劉爽急了:我說你咋淨說那些用不著的!快把手機給我吧……
那邊有人喊劉鎮長,劉爽指指孫全勝,趕緊就過去啦。他一走,孫全勝馬上就變了說:哎喲累死我啦,唐總不好啦。法院判輸廣我們,這會兒又重新種地,又給補償的錢。村民都去領呢,我們幾個也沒法子了。
唐成業說:那不就徹底輸給田大棒子和老狼啦。孫全勝說:可不是咋著,你有啥法子,快說,一會兒劉爽就來要電話了。
唐成業說:媽的,這個劉爽叛變得倒挺快,看我回頭咋收拾他。對啦,你們不是有幾個人當初就沒簽協議嘛……別領錢,跟他們打官司,準贏,而且能贏回好多錢……孫全勝問:那告他們啥?
唐成業說:告他們侵害你們,保準的。我在號子裏這些天可沒白待,我學了不少東西呢。你就照我說的辦法,回頭打官司的具體事,我讓人幫你們。
孫全勝說:太好了。不過,我是真心跟你幹,可是,旁的人有想法,說雇人的錢到現在一分沒見著,怕再跟你幹,還是落個兩手空。
唐成業說:這冋空不了,回頭就叫人給你送錢去……劉爽跑過來喊:我說你還有完嗎?手機費現在都報不了,全我自己掏腰包。
孫全勝給身邊的人使個眼色,然後就蹲下,捂著肚子喊疼。劉爽上前拿回手機,說你又鬧什麼妖,一會兒歡蹦亂跳,一會兒就肚子疼。孫全勝說真疼得不行啦,準是腸粘連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得回家趴著去了。梁桂花嗖嗖跑過來問:你又咋啦?跟要生孩子似的!
孫全勝說:媳婦,快扶我冋家……哮花問:那錢還領不領?全勝說:這麼疼咋領。桂花說:把手戳兒給我,我去領。孫全勝說:不忙,那些地得種一陣子呢,待會兒我來領,快攙我問家。
桂花急廠你準是又有啥鬼點子啦!劉鎮長,你可別信他的。他這陣子放屁都帶水分,我都鬧不清他是咋回事啦。劉爽說:是不是克隆出來的,跟先前不是一個人啦。孫全勝貓腰就往村裏跑,邊跑邊喊:我就是新克隆的!跟先前不是一個人啦!老少爺們兒,想得更多錢的,快跟我跑呀!
還真就有兒個跟他跑。這一跑就很顯眼,四下的人都朝這邊看,田元明過來問咋回事。劉爽說本來挺好的,打完電話就肚子疼就跑。田元明頓時就明白了個七八分,他衝孫全勝喊:你慢點,等我說完了再跑也不晚!
孫全勝被後麵的人拽住,孫問:田大個,你還有啥說的?
田元明說:你個人那份不要啦?孫全勝說:先不要!田元明說:那三萬呢?你也不要啦?孫全勝撓撓腦袋說:哎喲,忘了還有那三萬呢!田元明說廣幹脆那三萬都分了得啦,你冋家歇著去吧……孫全勝蹦起來喊:不中不中,那三萬我得要。一道嶺一條河,這得分清了。
田元明跟馬小年說:告訴財會,個人那部分領不完,那三萬不發。
馬小年答應了一聲就跑去通知。孫全勝直起腰拍拍衣襟說:田總,我佩服你,你挺厲害呀!
田元明說:沒你厲害……
孫全勝說:我沒錢,沒錢就不厲害。田總,其實您不必跟我一般見識,我實話跟你說廠吧,真正跟你較勁兒的不是我,是縣裏唐主任他們爺倆……田元明說:這個我知道。
孫全勝說:那您就有勁兒跟他們使,有錢給我們。讓農民多增加收入,也是您的功德呀……
田元明不想跟孫全勝鬥嘴了。也就在這時,路上開來一輛奧迪,車門一開,下來的竟是蘇友來和秦寶江,還有秘書小黃……田元明心想這可是有點冤家路窄了,他們怎麼來了,莫非又是一場風暴刮到了?
真是日頭從西邊出來了!
蘇副省長和秦市長不僅沒跟郎山、田元明過不去,相反,他倆聽了聽情況介紹,看了看地裏的情景,又看看小柳條村民領錢的地方,還找人隨便問了問,問你們滿意嗎?村民說太滿意啦,又給錢又幫著重新種地,往哪兒找這好政府去,看來今年這大棒子算是種對了……
郎山趕緊把話題引到別處去了。不管怎麼說,都是青遠縣的老百姓,說得著三不著四的,到了也是你當頭兒的麵子上不好看。郎山就說今年春天雨水不錯,隻要底肥上足,種啥都錯不了。這話很明顯地是繞開翻小柳條地那敏感的問題。可惜秦寶江不接這個話茬兒,把根大中華抽得剩下個煙屁股,忽然說:這兒的事讓他們幹吧,你陪我和蘇省長轉轉。
郎山忙說:那當然,那當然。不知道領導要去哪裏檢查工作。
秦寶江說:不是檢查工作。要是的活,就提前下通知了。這回是蘇省長要下去轉轉,想去一趟杏花河。田元明說:杏花河?那是我當初插隊的地方……蘇友來說:那太好了,大田,你帶路,咱們一起去。田元明心黽一下子熱乎起來。這是很正常的心情,甭管什麼年代,誰不願意和自己的上級把關係搞好呀。受表揚受賞識乃至提拔,那當然好,即使沒到那一步,也不願意關係搞得緊緊張張別別扭扭的,那麼著太難受。也可能田元明這陣子太不順當了,在領導那兒沒得著啥好煙抽,冷不丁得到人家一個笑臉,就感激得不得了,按老百姓的話說,就有點無可無不可的。於是,他就想起十來多天前蘇省長和一個姓何的還有一車人去田園景區,當時田元明正在那兒,按說就見到麵了。可那會兒田元明神經緊張得不得了,他讓馬小年出去說田總沒在這兒,硬是沒敢跟他們碰麵。到了這會兒,田元明心想怎麼也得說一句吧,就說:蘇省長,那天實在對不起,我有點事沒在景區……
蘇友來想了想說:噢,那天是路過,順便看看,然後我們就回北京了。大田呀,我們是不打不相識呀。雖然我們之間在一些事上看法不一樣,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做個朋友……田元明說:您是領導……
蘇友來說:什麼領導不領導的,你沒聽人家說嗎,當官是暫時的,身體是自己的,錢財是子女的,朋友是永久的。秦寶江說:這最後一個不太準,得是真心的朋友,才是永久的。可現在哪兒還有真心朋友呀。不拆台不下黑手,那就不錯啦,你說是不是,郎書記。
郎山此刻跟田元明的心情差不多,所以,他也格外謹慎,聽了秦市長這話,他幹脆嘿嘿一笑,看看表說:走吧,到杏花河挺遠呢,路還不好走。
田元明說:是呢,那邊的路轎車不好走。
郎山說:到縣城咱們換車。秦寶江肴看路上的越野車說:不要,大田你不是會開車嗎?蘇省長,我,還有郎山,咱四個人一輛,快去快回。其餘的人,都到縣裏。
蘇友來說:太好,就這麼定。田元明這才意識到與他們同來的還有些人。他很想問問有沒有那位叫慧淨的大師。在蘇友來去田園景區未見到田元明後的這些天,田元明幹了三件比較重要的事:第一件當然是尋找薑小燕的下落,為此,他主要盯住了公安局長宋軍。宋軍雖然閉口不談唐成業搖頭丸一事,但對薑小燕被綁架還是非常著急的,下了大力氣找薑小燕。後來宋軍親口告訴田元明,說薑小燕眼下沒有生命危險,而且,也沒有人要誰出多少錢贖她。田兀明說既然如此,讓我見見她。宋軍笑道你既不是他親屬,又不是單位領導,我可以把你的關心轉過去,至於她見不見你,得尊重她的意見。宋軍跟田元明說這活,也就是兩天前。別的話,宋軍就是一概不說,田元明也就不問了。
不過,他知道這裏的事絕非簡單,這裏很可能涉及到秦寶江,因為能指使動宋軍,非得是市裏主要領導,而與薑小燕當初有瓜葛的,隻有秦寶江;第二件事,是田元明摸清了那位女大師,原來就是唐文儒的大姨子,原先在市被服廠做衣服。查清細底,卻不能因此瞧不起人家,你田元明當初不也是個小技術員天天鑽壟溝嗎?有意思的是,你有能耐出去闖天下,若是闖成大老板,闖成女強人,哪怕嫁人得遺產成了富婆,這些都正常,都說得過去。可闖來闖去變成大師了,還連著副省長和港商,這就有點邪了門了。蘇副省長和她連續兩次盯上了金來嶺,他們到底想幹什麼,這真是個難解的謎;第三件事,是田元明在極其保密的情況下,向市委書記馬永安做了一次彙報,或者說做了交談。因為田元明剛一說要彙報一些重要的情況,馬永安就給攔住了,他說永遠不要提彙報,如果彙報,就到辦公室去。隻有咱倆人的情況下,隻能說交談。田元明一下就明白人家的高明之處,為的是將來不授旁人任何把柄。田元明就把這些事情說一番,希望馬永安重視這些事。但令田元明奇怪的是,人家馬仔記的反應非常平靜,好像這些根本算不了什麼大事,他甚至還說咱不能靠想象,這需要很多證據的。當時田元明就要說我手裏有錄像,但他忽然長了個心眼,把話咽回去了,他擔心別再給趙誌宏找麻煩,讓她成了薑小燕第二……
在開往杏花河的山道上,田元明光聽郎山和蘇友來、秦寶江說活了。他沒有參與進去,一是他不想說,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尚不清楚蘇與秦去杏花河要做什麼,於是,他心裏就有了一種被人驅使的感覺。這對自尊心很強的田元明確實是很難接受的。二呢,通往杏花河的這條道可能是頭年被水衝了,還沒好好修,坑坑窪窪的,再加上彎道子急又陡,田元明必須加小心,有一個地方他沒留神,一個輪子差點跑道外去,道外就是立直立陡的崖子,翻下去就車毀人亡。
跑了好一陣,田元明覺得有些熟悉。他想起這就是那天和薑小燕停車說話的小樹林……田元明猛地踩油門,把那片樹林遠遠地甩在後麵,但他的心卻也就揪起來一薑小燕如今究竟在哪裏?她是否很安全?也許她早已被人害了,那宋軍是在騙自己吧……
慢點開,路不好。秦寶江說,大田的車技不錯呀。自己會開車可方便多啦。
是呢。蘇友來挪動一下身子說,像咱們光會坐不會開,簡直連一點個人××都保密不了,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咱們。
田元明把車速放慢說:要是蘇省長不嫌棄,回頭我給您開車去,保準除了看信號燈,旁的什麼都不看,除了聽車喇叭聲,旁的什麼都不聽。
蘇友來哈哈笑道:好家夥,我哪能用得起你田大經理呀!什麼車能架得住你開,我也不敢坐呀。
郎山說:其實蘇省長要是想自己開車,容易得很。隻是那麼著怕有××份。
蘇友來說:什麼身份不身份的,現在是市場經濟,人們都不那麼看重官位了。當官的下了台什麼都不是,可人家列在排行榜上的民營企業家,那才是到什麼時候都讓人敬佩的。
田元明趕緊說:蘇省長有心搞實業吧,那還不容易。蘇友來說:哪有那麼容易呀。別看人們在我麵前一口一個省長叫著,可到了動真格的,都是我幫他們行,求他們幫我一下,難著呢。人家外商把錢都劃來了,也不行。
秦寶江笑道:大田不應該是這種人吧。大田俠肝義膽,為朋友不惜兩肋插刀,想必是能助蘇省長一臂之力。
田元明差點把車開溝裏去。他心想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會聽到這樣的話,而且又是出自秦寶江的口。這分明是在給自己戴高帽,帽子的分量還挺沉,若迷迷糊糊覺得挺舒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把你的脖子壓折。田元明眼睛緊瞅著前麵的路,他知道再拐過幾個大彎子,就要到杏花河了……一個奇特的念頭在他腦子裏冒出來一看來我在他們那裏是既要壓服又要籠絡的人,我何不利用這一點,將計就計去探個究竟呢……田元明的想法在一瞬間就被自己肯定下來。他必須對蘇友來和秦寶江的話有個回應,否則不僅顯得沒禮貌,而且還會表現出你在繼續與他們做對。田元明說:秦市長過獎了,俠肝義膽絕對不敢當,助一臂之力也不敢說,要說為蘇省長效力,那是沒問題的……
蘇友來頓時就高興了,瞅瞅車外的景色說:今天真叫人高興啊。老秦,看來這個杏花河,是來對啦呀……
秦寶江笑道:那當然,慧淨大師推薦的,還能錯得了。
郎山問:二位是不是要訪訪焦老八呀?秦寶江指指郎山說:你真是鬼透了,到了給猜出來啦。那會兒我跟蘇省長商量,在見到焦老八之前,絕不透露半點消息,全看你們的感覺如何。看來你郎書記的反應不錯。
郎山說:哪裏,全是瞎蒙。不過,焦老八這陣子鬧得挺邪乎,連外省的人都來找他算卦,我想給他取締了,鄉裏村裏還不願意,說有個焦老八,連停車費帶飯費還有其他啥的,畢竟能增加些收入。至於算卦嘛,已經囑咐焦老八要注意精神文明,算個大概其就行了。
秦寶江說:別這樣呀,我陪蘇省長來!別就算個大概其,得算得準點細點。
蘇友來說:對對,咱們也不露名也不露姓,咱就讓他好好算算。二位,此行的目的沒告訴你們,可千萬別見怪。我這個人呀,這兩年對周易很感興趣。前兩天聽說杏花河這兒出了個焦半仙,算得特準,我就想試一試。但你們都清楚,這事是不好讓人知道的,所以,我就想單獨來,可寶江非陪我來,還要你們也來……
秦寶江說:讓他們來,是因為他們消息太靈通。與其對他們保不住密,還不如不保,順便讓他們也算算。
蘇友來忙說:咱這純粹是沒事消遣一下,沒有其他任何內容,你們二位不要多想,到那你們算不算都可以,隻是不要露出我倆的身份,那麼著就不靈了。
田元明這時腦瓜子想的全是一個事,那就是焦老八他是誰?難道是當年生產隊裏的車把式?如果真是他,他怎麼成了焦半仙?記得當初自己曾跟車拉沙子,與焦老八在一起幹過小一年。焦老八比自己大八歲,念過兩年書,認識些字,不多,但人極聰明,記性很好,最愛聽田元明給他講諸如《一雙繡花鞋》、《綠色女屍》那些口頭流傳的故事,甚至還愛聽外國偵探像福爾摩斯的故事。田元明離開杏花河時,焦老八送給他一條狗皮褥子,田元明則把自己好不容易收集來的包括《福爾摩斯探案小說》在內的好多書送給了焦老八……
杏花河到了。杏花河水漲得滿滿的,但此時杏花早已開過,河水清澈無比,全然看不見杏花飄滿河的粉紅景色。但這絲毫不影響田元明因故地重遊而生出的興奮與感慨之情。興奮的是杏化河村變化好大,昔日的草房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不光是大瓦房,還有不少二三層小樓,這說明鄉親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許多。感慨的是當年許多年紀較人的鄉親,已經不在了,眼前的年輕人,看著是那麼陌生,但如果細細問下去,還是能夠想起當初是誰家的半大小子或小孩子……田大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