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元明什麼都明白了,這唐文儒真是老奸巨猾呀!他是急於讓金彩鳳把錢轉移過來,而且是名正言順師出有名地轉移過來。既蒙了蘇友來與何老板,又把自己變成擋箭牌,最終這錢是不是投到金來嶺,也是兩說著……不過,這後來的事對田元明已沒什麼意義了,他連連點頭答應下來,就告辭要走。唐文儒說不忙,咱定一下給你的股份比例吧。田元明這時心裏有點亂了,他想著馬上應該有幾件事要做,一是要給馬書記乃至更高層的領導打電話,彙報此事。因為這場戲不能往下唱了,一旦蘇友來和金彩鳳碰了麵,他們必然要有所防範。而如果早早地將他們分頭控製住,尤其是控製住金彩鳳和何老板,那麼事情就成功了多一半。還有要辦的事,就是帶著薑小燕速速離開青遠,免得小燕再受暗算。尤其是秦寶江,他麵臨巨大的威脅,他不會善罷甘休。此外,公司內部還有些問題,那就是在接觸金彩鳳和金彩霞的過程中,他總覺得有另一張跟她倆很相似的臉時隱時現地在自己的眼前晃悠,而且,在茶幾後方牆上的全家福合影中,田元明從一排半蹲的年輕小夥子中,已經辨出了那個人,正是金彪,莫非,自己的副總經理金彪與他們是親戚關係……
田元明於是就說什麼也待不下去了,他說給我多少股份間頭再說,就離開了唐家,走進了雨後清爽的夜幕裏。他的車停在不遠處,他上了車就關上手包裏的開關,掏出手機就給郎山打過去。郎山竟然沒睡,他問:怎麼樣?
田元明說:大家夥,絕對是大家夥,一張嘴就是五頁萬。
郎山說:好,那咱們就下家夥吧,弄倒了這個大靠山,旁的就好辦啦。
田元明說:一點沒錯,有這龐然大物,壓得咱喘不過氣來……壞啦,有人截道……
郎山喊:撞他!往死了撞!我正愁找不著呢,你現在在哪兒?
田元明已來不及回答,迎麵過來三個小夥子,手裏掄起棒子就砸過來。田元明雖然緊忙發動車,但車起動起來還有些時間,隻聽咣咣幾聲響,車燈被打碎了,風擋玻璃也打花了,幸虧這種玻璃是特製的,碎了也不散,這才保護了田元明。田元明猛地將車開動起來,呼地一下就衝出去,把一個拽車門的給甩了個跟頭。他將車開出幾十米,猛地又將車掉過頭,見那三個人竟毫不在乎地拎著棒子站在路當中,田元明心想這可是賊膽包天呀,作案後連跑都不跑,看我怎麼撞你們個麵朝天。他換擋加油,把緊方向盤朝那三人開去,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發現那三個人變成了另一種裝束:警察。手裏的棒子已變成手機了。其中一個舉著槍喊:停車!我們是警察。
田元明猛踩刹車,掉頭就跑。什麼都不必說了,這哪是歹徒打劫呀,這是又來了大麻煩!好在前麵路燈挺亮,車燈雖然被打壞,田元明依然能把車開快,而且,他對青遠縣城的這幾條路也熟,三拐兩拐,他就拐進賓館。進了房間,他仍然驚魂。
金彩鳳說:老唐呀,你別這麼說她呀。咱們把事辦妥了,該睡覺就得睡覺了唄。
唐文儒吃了幾粒速效救心丸說:我琢磨這田大棒子有問題。他前麵說得不緊不慢的,怎麼後來那麼急著走,連自己的股份都不提。
金彩鳳說:也許這家夥覺悟太高了,傻帽一個。現在哪有辦事不想自己好處的人呀。
唐文儒說:不對勁兒,好像是你一說投五百萬,他就坐不住了。
金彩鳳說:對,我注意到了,他一聽五百萬,眼睛都直了。我想笑來著,他真是沒見過錢呀……
唐文儒心中暗暗叫苦,擺擺手說:你還想笑!他是來摸底的!這個王八蛋,他準是來摸底的!壞啦,他知道你有多少錢了。
金彩鳳說:不能吧,他不是缺資金嗎,我給他投錢,他能不願意?
唐文儒說:你呀,將來恐怕真得到廟裏當姑子啦,世上這些事,你不懂。
電話響了,是唐成業從小柳條打來的。唐成業說除了孫全勝幾個人沒領錢沒簽字,旁的村民都不鬧了,我看這事就拉倒了吧,咱還能省下兩萬多塊錢。就這,孫還跟我沒完沒了,非要錢不可。我想頂多給他一萬塊錢,就不搭理他了。唐文儒說你別動,先別給他錢,等我的電話。唐成業說都啥時候啦,我還睡覺不。唐文儒說你睡個屁,你給我老實等著。放下這頭,唐文儒給賓館打了個電話,問田元明回沒回房間。賓館的人當然和唐文儒認識,馬上就查,查回來說確實是回房間了,但眼下有三個穿警服的在樓道裏守著,也不知是保衛呀還是堵著,另外,蘇省長還沒走,秦市長已經走了……
唐文儒一下子就全明白了,這個田元明把我們給騙啦!他來這裏講得非常清楚,說蘇省長走了,留下事讓他辦,而蘇省長並沒有走呀!這個田元明果然是使了花招兒,把金彩鳳和蘇友來的秘密給套出去了。唐文儒恨得把牙根子都咬疼了,他也顧不上兒點了,抄起電話又打給秦寶江。秦寶江這會兒剛從常委會會議室出來,他滿腦子都是會上的驚人情況一一省委副15記尹慶生和中組部的人來了解蘇友來最近來塞上的情況。盡管人家再二說完全是丁作需要,甚至還帶出一點中央有可能調動其工作的意思,常委的個別人還犯糊塗,替蘇友來說了不少好話,但秦寶江一點也不糊塗,他看出這裏麵有文章,而且是很大的文章。因為,人家連著問了好幾次與蘇友來同行的都有誰。秦寶江是蘇友來這次青遠之行的主陪,人家又盯著問,秦寶江瞅瞅馬永安,馬永安臉繃得像塊死麵餅似的,一點表情也沒有。秦寶江心裏怎麼能不發毛,他早覺得蘇友來一而再,再而三來塞上還帶著個老妖婆子就不正常,後來又加上個何老板,這裏的花活已經就不猜而明了。上麵深更半夜地找人開會,又把自己連夜叫回,把蘇友來扔在青遠,所有這些現象,隻能表明蘇友來要出事了。但秦寶江不會當著常委們的麵說些什麼,他隻是說蘇省長來視察農村工作,芬兒個朋友也過來玩玩,並看看有什麼項目可以開發。人家緊接著問都是誰,又要開發什麼項目。秦寶江說就吃飯時見了一麵,後來就各幹各的,記不太清了。人家聽罷也沒往下細問。
當手機一響,那邊傳來唐文儒的聲音時,秦寶江的火就不打一處來了,他邊走邊說:你瘋啦,這都幾點啦?拿黑天當白天過哪!
唐文儒說:出事啦,蘇省長可能要出事,田元明這家夥玩邪的,把他們的秘密給套了出去。
秦寶江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了門接著和唐文儒打電話,他說:怎麼套的?從誰那套走的?
唐文儒很精,沒細說,而是說:您能不能給田大個打個電話,穩住他,別讓他胡來,那麼著對誰都沒好處。
秦寶江說:我憑什麼給他打電話,他要是杳出××分子,我不能阻攔包庇呀。老唐,我勸你也別摻和啦。你那個大師親戚,早晚是個禍水,她不光把蘇友來要毀了,你沾上,你也得毀。
唐文儒有些受不了,他說:老秦,這事情還沒說怎麼樣,你不能就往外擇自己,不管別人怎麼樣……
秦寶江說:我怎麼是擇自己。來的又沒有我的親戚,我也沒給蘇省長送禮,我跟他完全是工作關係。
廚文儒說:你要是這麼說,吋就太不合適了。別忘了,蘇宵長到塞上來,主要是奔養你來的,受益最大的也是你,你不能得了便宜不認賬呀。
秦寶江惱了,在屋裏來回走著說:你是怎麼說話呢!不是看在咱們在一起共過事,我就不客氣啦……老唐呀,我不是不管,實在是蘇省長的事太大啦,你聽著,千萬別往外說,中央和省裏都來人啦,就是對著蘇來的,咱們這身份,幫不了他們,咱還是想好自己的事吧。你現在得把騙薑小燕的一百萬還給人家,還有,你兒子前些天弄了些搖頭丸,那是毒品,查出來要掉腦袋的,你得讓他趕緊走,走得遠遠的,起碼三五年之內不能在咱這兒露麵,還有……
唐文儒說:怎麼啦,大市長,全盤皆輸,要大撤退啦?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呀。我們都老鼠似的鑽洞裏去了,就剩下你一個人跳光杆舞,你就能順順利利地當市長?他們就能服服帖帖地聽你指揮?你想得美吧。別忘了,我們幹的這些事,不論是哪一件,都跟你連著呢,還用我一件一件說給你嗎?給您的分紅是不是少了?
形勢大變,秦寶江有把抦在唐文儒手裏,他忙說:可別,可別。
唐文儒來了勁兒:就是嘛,咱們本來就是一個戰壕的戰友,是同一條船上的患難弟兄。到了關鍵時刻,咱們就得同心協力,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別動不動就亂了陣腳,那是人家最希望看到的,您說是不?別忘了,您永遠是我們的主心骨。
秦寶江暗叫慚愧,看來自己甭管官升多大威風長多大,單個與唐文儒鬥智鬥嘴,到了還不是他的對手。秦寶江想想也罷,反正事情也走到這一步了,在確保自己有退路的同時,也該給他們出些主意,免得亂了營。否則,想力挽狂瀾也挽著費勁兒,一個好漢三個幫嘛,有幫手總比沒有強。於是秦寶江就說:老唐你是有大主意的人,我道道兒沒你多。反正我覺得咱既保不了蘇友來,又不能因為他沾了包,我看你得讓你那大師親戚遠遠躲起來。至於你兒子嘛,還得讓他辦事,但得讓他消停點,別惹是非,還有……
唐文儒說:還有那小柳條,我看不能讓他們消停了。這回是郎山和田元明去的,跟你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了。再者,馬書記好像在這個問題上一直支持著他們,不能讓他們得了手呀。
秦寶江說:對對,你說得有道理。小柳條重新翻種成功,就說明他們整對了。好,你想法子讓他們再鬧起來,鬧得越大越好,不光讓郎山收拾不了,讓馬永安也收拾不了,看他們怎麼辦。
唐文儒說:還有那田大棒子呢。秦寶江停了半刻說:哎喲,我把他給忘了,對,還有他,不過,這家夥興許管不了別人的事啦……
唐文儒問:咋啦?你把他收拾啦?要是收拾了可太好啦,那家夥對我們威脅最大呀!
秦寶江說:行啦,這事你就別問啦,幹好你自己的事就是啦。當務之急,是小柳條和你的那個親戚。
唐文儒滿口答應下來,馬上就給唐成業打電話,讓他務必……永遠地被封閉,永遠不為人所知,當然,最好是連薑小燕都捎帶腳幹了,也省得她沒完沒了地找那一百萬。滅他倆,毫無疑問是秦寶江的主意,因為那個薑小燕對秦寶江的威脅太大啦,田元明又是薑小燕的保護神……問題回到眼下最讓人心急的地方,就是該如何處置蘇友來?隻有蘇友來突然間不存在了,金彩鳳手裏的數百萬巨款,汴能悄悄地安全地留在那裏。即使那個何老板說起些什麼,也可以往蘇友來身上推,說他拿去跟田元明搞什麼項目了……
唐文儒的心裏火燒火燎的。這是一個大舉動,又是一個大陰謀。不反複權衡幾遍,是不能輕易下決心的。他太清楚,一旦把事情做出來,就等於捅了天大的婁子,公安將下最大的力量把真相弄清楚,如果有任何蛛絲馬跡露出,都會導致滅頂之災。不過,隻要仔細想好,也不見得就會露出破綻……
唐文儒過去把金彩鳳叫醒,叫到自己這屋,他問蘇友來有什麼生活習慣,金彩鳳說他愛唱卡拉ok,還愛跳舞,還愛打麻將,輸了還不愛給錢。唐文儒說他早晨晨練不。金彩鳳說他早上長跑,還專去人少的地方跑,來青遠這兩天,他也沒斷。唐文儒的神經像被電擊了一下,他立即說沒事啦去睡吧。金彩鳳問你問這些幹啥,唐文儒說沒啥隨便問問……
田元明是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被站台上的吵鬧聲驚醒的。他和薑小燕是後半夜坐上這趟開往北京南站的慢車。這車是過路車,從青遠縣城經過柳河鎮南十來裏的一個小站,然後就一路南下,不經過塞上,就直奔北京了。北京站和西客站都不停慢車,故此列車要停在南站,但從那兒到市裏車很多,很方便。
田元明想好了,此一番就直奔中紀委啦,相信自己掌握著這麼確切的材料,一定會引起重視。薑小燕也做好準備,要到最高人民檢察院反映自己被綁架和被欺詐一百萬的問題。按理應該到塞上市檢察院反映,考慮到當初自己就是在市檢察院門前被綁架的。所以,幹脆直接捅到高檢,也能使下一步問題的解決起些作用。
由於這車是慢車,要價相對便宜狴,途中所停的小站點又多,所以這車上人挺多,絕大多數又是做小買賣的農民。田元明和薑小燕很累,薑小燕的腳脖子在往煤堆上跳時崴了一下,田元明得攙著她,上車以後沒有座,後來田元明花了四十塊,讓兩個年輕人把座位讓給了他倆,他倆這才有了座位,稀裏糊塗地睡了。車到柳河鎮南邊的小站,天發亮了,田元明就聽車下有人喊什麼,喊聲還越來越大,車廂裏的人有的就朝外看,說這是幹什麼的,賣甘蔗的?田元明揉揉眼一瞅,就見有十多個人抱著一捆捆玉米稈往車上擠。田元明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想這是什麼新品種呀,至於抱上火車,這可比我的雜交種子金貴多啦,我那種子也不過往袋子裏一裝托運而已……不許上車!回去!回去!你們管得著嗎……
站台上的聲音把車廂裏的人都驚醒了,田元明忽然看明白了,抱著棒子秸的這些人不就是小柳條孫全勝他們嘛!對,沒錯,就是那天不領錢不簽協議的那幾個,還有幾個也挺麵熟。攔著他們上車的,是農業局胡局長和鎮長劉爽,好像還有金彪等人……
火車已經鳴笛,工作人員不知所措地望著這群人。田元明在這一瞬間問自己,是出麵還是不出麵,如果出麵,肯定要影響自己的計劃,如果不出麵,那將有一隊扛著抱著棒子秸的農民出現在北京街頭!
田元明將手包塞給薑小燕說你別動,他扒開車廂裏的人,就闖到車門口。孫全勝和幾個村民手裏沒拿棒秸已經擠上了車,並往上拽其他的人。田元明也顧不上說什麼,從裏麵一使勁兒,竟將孫全勝幾個一十子推車,他自己的衣服不知被誰拽住了,結果也跟著掉到站台上。站台的工作人員一看這情靂,趕緊給列車信號,立刻就開動了,列車乘務員緊忙關門,還扔下一捆硬塞上去的棒秸。田元明再想上車已經不可能了,薑小燕在車裏焦急地喊,田元明緊追幾步,把自己的手機從窗戶扔進去……
孫全勝腦袋摔出個大包。他萬分惱火地喊你他媽的是誰,敢往車下搡我。忽然見這個衣衫不整臉上有不少煤灰的大個是田元明,他愣了好一陣才問:你,你咋在車上?
田元明笑道:就知道你又要玩邪的,我特意在車上等。
孫全勝說:你憑啥不讓我們上車!公民有外出坐車的自由!
田元明說:我沒有不讓你們上車呀,我要下車,你們擋著我了。
胡局長和劉爽過來,胡局長說:好啦好啦。孫全勝,你就別跟我們玩那套深沉啦。保護首都的安全,是中國每一個公民的職責。你們扛著棒子秸去北京,存的什麼心。
孫全勝說:扛啥那是我們的自由,我還想扛棵樹去呢!
劉爽說:我可告訴你,你們擾亂公共秩序,最起碼是違反治安管理條例,拘留十五天,還要罰款,你們把錢準備好了嗎?
孫全勝說:我們是正常上訪。胡局長說:正常上訪,沒你們這樣的。想到北京去鬧,沒門!
市長辦公室的電話呀……
金彪臉七冒出汗來,結巴著說:田總,田總……對,對不起,我,我,我沒法子……
胡局長恍然大悟,指著金彪說:你,你小子原來是個……田元明趕緊張開胳膊,將他二人一摟,就拐到牆後。田元明說:快說,剛才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金彪說:沒,沒說什麼,就告訴說你在這兒,孫猴子他們沒上了車……
田元明問:他怎麼說?
金彪說:他說,他說我準是看花了眼,說你不可能在這兒……
田元明追著問:我不在這兒在哪兒?金彪說:他,他沒說,田總,胡局長,我沒幹什麼呀,就是偶爾給他們通個消息。
胡局長氣得臉色都變了:我說呢,我這個調查組裏的事,他秦市長都一清二楚。調查報告還沒送上去,他手裏就有了一份。弄得我這些日子這叫被動,敢情是你小子搞的鬼!金彪說:胡局長,您別生氣,他秦市長讓我這麼幹,我不敢不幹呀。換了您,您敢嗎?
眼看金彪緩過神口氣變了,田元明把眼一瞪說:金彪,你別跟胡局長叫板!你要記住你是吃幾碗幹飯的,小心我擼了你。要麼,你有能耐就去找秦市長,讓他給你重新安排個工作。
金彪一下子又軟回去,低聲說:田總,田總,我錯了,我不敢了。
田元明掏出手機還給他說:你接著跟他通話吧。可是,有什麼情況,你都得及時跟我彙報,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