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之後,就是漫長的等待。有時,隻要鎮上有郵遞員從醫院的門口經過,張鬆就會充滿希望地問:“大叔,有我的信麼?”
然而,大多時候他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終於,後來有一次,郵遞員帶來了《西州日報》給他寄來的信。興奮異常的張鬆立馬接過信,跑到醫院後麵的樹林裏,坐在樹下的石頭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原來是《西州日報》編輯給他的回信,告訴他文章十分不錯,報社準備刊用,但需要到城裏去改稿。
張鬆還記得那篇文章叫《兄弟,喝了這杯酒》,是張鬆讀醫學院時寫的。畢業後分到鎮上,張鬆便將大學時寫的這篇散文寄給了報社。
弟,別灰心,我們會替你一起想辦法的。兄弟,你兒子考上大學一定要擺一桌酒,我們哥幾個好好地喝上一杯。兄弟,一定。
兄弟,你的結石沒問題了吧?沒關係,錢可以再掙,身體養好才是真的。恩,兄弟,我知道,謝謝你關心。對了,兄弟,你和你老婆真的要離婚嗎?是啊,兄弟,常年分居,已經沒什麼感情了。她要走,我不怪她。誰叫當初我不多讀幾年書,多識幾個字,到現在沒本事呢!兄弟,別灰心,一切都會好起來,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老婆也會有的。嗬嗬,兄弟,謝謝你的祝福。
兄弟,聽說你兒子畢業要找工作了,是吧?恩,兄弟,是這樣,可我正為這事發愁呢!我沒有關係,兒子找工作要塞紅包的啊,不然就要調到鄉下去了。唉,好不容易從鄉下走出來,又要被分配回去,枉費我的心血啊!兄弟,別想不開,想點辦法找點關係讓兒子留在城裏。恩,謝謝,兄弟,我會想辦法的。恩,兄弟,別想太多。一切都會好起來。
兄弟,這個月工資領了多少?哦,領是領了,可是還了賬,給了老婆兒子生活費,已經沒有幾個子兒呢!哦,兄弟,沒關係,下個月會好起來的。恩,下個月會好起來的。
兄弟,喝了這杯酒吧,我們都來自異鄉,我們都是民工。兄弟,喝了這杯酒吧,喝了之後,我們一同唱《從頭再來》。
從信中得知編輯讓他修改的情況後,張鬆感到非常高興,當時他就激動得跳起來:“我的稿子被回複了,被回複了!謝天謝地!”
第二天,張鬆就趕車去了成都市。他們的鎮離成都市並不遠,兄弟,喝了這杯酒兄弟,喝了這杯酒,我們都來自異鄉,我們都是民工,我們都在夜晚孤獨地想念家人。兄弟,你的牙齒已經被煙熏黃,沒關係,我們對愛情已不再有渴望。兄弟,你看你的上衣掉了扣子,沒關係,我床前的抽屜裏有針和線,拿去縫就是。兄弟,幹了這杯酒,幹了這杯廉價的高粱白酒,不要嫌棄,不要挑剔,因為我們都不曾挨餓。兄弟,聽說昨天你做了好幾個活,真羨慕你,你有強壯的身體,你有堅硬的骨頭。兄弟,健康是最富有的,我們都是富有的人。
兄弟,承蒙你多照顧,我真心地感謝你,要不是你,我在這裏無法立足。兄弟,別說那些見外的話。都是朋友,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兄弟,再幹一杯酒,再挑一筷子紅燒肉。就當這是我們的必需,這是我們的渴求。兄弟,來,抽一支煙,兩元錢的,衝勁卻十足。兄弟,你的頭發該剪了,我認識一個理發師,手藝還不賴。兄弟,你該換一條褲子了,你看,都洗得發黃。兄弟,謝謝你的好意。
兄弟,聽說最近鐵路上,撞死了一個婦女,現在還沒有人來領屍體。兄弟,真可憐啊,真讓我傷心。沒事的,兄弟,屍體會有人來認領的。兄弟,聽說你的兒子今年考大學,希望大嗎?還在為上學的費用發愁嗎?沒關係,要是真的沒有辦法,把我的先拿去用。不行,兄弟,你有生病的老婆,還有年邁的老母親。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