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塵和尚從茅屋裏端出一些下酒菜走進鬆樹下的茅草亭裏。茅草亭裏有個石桌,上麵畫著圍棋盤。隔塵和尚把下酒菜放在石桌上,又從塚前鬆樹上摘下酒葫蘆,放在幾盤酒菜中間,然後就在石凳上坐了,扭頭看著亭外。少頃,紅衣道士也走進草亭,在他對麵坐下,也扭頭看著亭外。
視線可以觸摸到從蘑菇亭頂垂下來的茅草,長長短短,梢上都垂掛著晶亮的一滴,讓你總是擔心它們會掉下來,或者怎麼就不掉下來。餘下的空間便是綿延起伏的遠山和無涯無際的近水了。遠山說不清是什麼山,卻知近水是梨花峪水庫。隻是看不太清,視線被細密的雨絲所分解,就變得有些迷蒙。
還有那座刀削一樣陡立的山崖與若隱若現的山村,那是楓樹溝和梨花峪。
隔塵和尚和紅衣道士的視線在迷蒙的山水間遊移,後來就收攏到眼前。草亭的角柱間那三角形的空間裏懸著一張蛛網,像一幅陰陽八卦圖掛在草亭頂內。一隻瘦弱的蜘蛛守在網心,企盼著小蟲兒們自投羅網,卻終無所獲。
就這樣,過了並不太多的時間,紅衣道士好像略一吃驚,然後便緩緩地站了起來。他看見一位頭上帶著光環、一身素縞的女子飄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隔塵和尚見紅衣道士站起來久久盯著一個方向,便問:
“看見什麼了?”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隔塵和尚一聽也站起來望去,哪有什麼觀世音呢?分明是位白衣女子緩步向這裏走來,便直勾勾把目光聚了。隻見那女子走至近前,對著一僧一道注視了一會兒,躬身問道:“兩位可是紅衣大師與隔塵長老?”
隔塵和尚忙躬身施禮:“阿彌陀佛,老衲正是隔塵。”
紅衣道士怔了怔神才躬身道:“無量天尊,貧道正是紅衣。”
女子不顧地上水濕,倒身便拜說:“冒昧打擾二位仙長,有些疑問請教,又慚愧說出姓名,請二位仙長體諒。”
紅衣道士長歎一聲:“貧道已知你是何人。”
女子聽紅衣道士這麼一說,抬起頭來,有些愕然。
隔塵和尚小聲問:“她是誰?”
紅衣道士閉目不答。
女子說:“既然大師已知小女子是誰,那就更便於請教了。”
紅衣道士說:“外麵雨絲雖細,卻也欺人,請亭中坐吧。”
女子說:“人與天之間有雨絲相連,就有人心與天心相連的感覺。”說完,就閉起了眼睛,挺直了上身。
紅衣道士躬身立著,見狀,知她就要發問,便也閉起眼睛。隔塵和尚也學著紅衣道士的樣子立在一旁,但他不準備插嘴,隻想知道這女子是誰。
“請問大師,什麼是使命?”
“該做的大事兒。”
“什麼是命運?”
“生命運行的軌跡。”
“它是先天注定的,還是後天形成的?”
“是生命個體及其所處大**共同構成。”
“什麼是善?”
“真也,美也。”
“什麼是惡?”
“假也,醜也。”
“善有善報嗎?”
“善不為報才是善。”
“惡有惡報嗎?”
“惡果自食總有時。”
“愛是什麼?”
“人心之燈。”
“愛,卻又得不到怎麼辦?”
“愛了,就是得到了。愛是精神的,不是物質的。”
“愛他,又不能嫁,怎麼辦?”
“死也要嫁。”
女子有些疑惑地抬頭望了望紅衣道士,又重複問:
“愛他,又不能嫁,怎麼辦?”
“死也要嫁。”
這次,女子相信紅衣道士剛才並沒有聽錯,她沉默了一會兒,又繼續問:
“人生的幸福和痛苦有沒有定數?”
“幸福多少,痛苦多少。”
“人到底講不講緣分?”
“講,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人到底能不能轉世?”
“對現實絕望的人才這麼希望。”
“一個人決心離開塵世的時候,除了死,還有別的**可走嗎?”
“遁入空門。”
“什麼是佛?佛在哪裏?”
“空了即佛,佛在信徒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