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6章(2 / 2)

“噢!原來您就是當年通知我全家連夜出走江南的那位師兄?”周月樓連忙向紅衣道士打躬:“原諒小弟眼拙,既是這般關係,為什麼這些年素不來往呢?”

“說來慚愧。”紅衣道士連連搖手說,“當年師父打發我出宮時,曾叮囑我轉告你們兄妹,周氏家族務必拋棄畫筆,永世不能再續丹青之緣,我當時竟在慌亂中忘記轉達此意。後來,月橋、月舟從江南再度歸來時,已是畫壇名家,我以為再轉告師父一時憤慨之言已不合時宜,再後來,伯均、伯東和伯雨這一輩均繼承祖業並各有造詣,我就更覺無法轉達師父當年的意願。然而,每看到墨園遭難,我心中就很自責,埋怨自己未能及時轉達師父叮囑,致使墨園後人屢屢因戀丹青而蒙受苦難,至今不能解脫,所以,也就總覺無顏再見你們墨園裏的人。”

“是呀,這都是他這個老道的不是!”隔塵和尚不等紅衣道士說完,就搶過話頭說:“不然,墨園裏的人都像月樓這樣投筆從商,肯定也都早就發達了!”

眾人聽得有趣,都笑了。

周月樓又向紅衣道士問:“那麼,當初給家兄送《雪血江山圖》,告誡伯均婚姻之錯的也定是師兄您了?”

不等紅衣道士答話,隔塵和尚便嚷起來:“又錯了!那不是他,是我!”尾聲

十年後,到了公元一九九五年秋天。

棲雲觀住持苦寒道士,在農曆七月十五這天給祖父苦山大師掃墓時,發現旁邊不知何時多了兩座新墳,一座墳前新立墓碑刻著:一禪和尚之墓。旁邊另一座墳墓碑刻著:周伯雨望門之妻吉玉之墓。苦寒道士渾身猛一震,大滴大滴眼淚滾滾而出,撲倒墳前,放聲慟哭起來。不久,人們看見兩座新墳周圍新植了許多楓樹,苦寒道士常倚在這些楓樹下呆呆地出神。

大約又過了半年,苦寒道士在唐城博物館參觀旅美畫家周萌畫展時,發現觀眾中有一位老尼麵孔很覺眼熟,但一時想不起這眼熟的原由。後來,在他參觀苦山大師紀念館出來時,又見到那位老尼在墨園的後花園涼亭裏休息,遠遠瞥見他欲進園門,便起身從後門走了出去,苦寒道士越發生疑,待到追出後園,見那位老尼正向博物館大門走去。他又追出博物館大門時,那老尼已坐上一輛出租車,關車門時,匆匆瞥了他一眼,隻這一眼,苦寒道士便認出了她——正是十年前出走的畢沅!他連忙三步並做兩步向出租車跑去,然而,還沒到近前,那出租車已經開走了。

苦寒道士立即將此發現告知了唐城博物館館長周伯均。

苦寒道士與周伯均館長連續找遍方圓幾百裏內的所有尼姑庵,都沒有找到畢沅的影子。

那年秋天,在梨花湖旅遊開發總公司的情人島婚禮服務中心,新任經理周林和旅遊公司美術服務部經理畢秀舉行婚禮時,收到了一份珍貴的禮物——一幅題名《槐花之戀》的寫意花鳥畫。畫的是滿幅燦爛的槐花,與兩隻雙棲的黃鸝。筆墨淋漓,意蘊深長。落款是:畢沅攜周號同賀。

周伯均在這幅畫前站了很久、很久,後來躲到無人之處老淚縱橫。

中美藝術長廊總裁周伯東從這幅畫中受到啟發,從一九九七年槐花時節起,開始舉辦一年一度的槐花筆會。他說,也許有一天,《槐花之戀》的作者說不定會突然出現在筆會上,或者出現在棲雲觀那已建成多年的鬥姥宮裏。

他的“也許”會不會美夢成真呢?一九九九年一月五日脫稿於阜新雲鶴居

後記

一九九四年秋,我赴北美做商務考察,途經加拿大溫哥華,在僑民黃先生家中小住。黃祖籍澳門,弱冠留學加國,業成定居溫市,娶華裔女子瑪利亞為妻,已經入了加籍。他們的一兒、一女,分別就讀高中和初中,都十分聰慧,操作電腦與澳門親友聊天,指法靈活熟練如演奏鋼琴。兩兄妹也很懂禮貌,每與我目光相對,總粲然一笑。我想與他們交流時,發現他們竟不懂華語,一句也不懂。我帶了幾幅中國畫及一些名貴中草藥贈與黃先生,誰知,不僅黃的一雙兒女對這些中華國粹全無感覺,就連他美麗的妻子瑪利亞(她總該有三十五六歲了吧)也是滿臉困惑與莫名其妙——她把一幅用極簡約筆墨繪成的、具有很高審美價值的大潑墨山水一掀而過(我不忍心說成不屑一顧),對名貴的天然冬蟲夏草表情甚至大為驚詫——那表情傳達的內涵很明白:這種亦蟲亦草的怪東西竟是中國人的治病之藥麼?

老實說,在那一刻,我感到驚詫——我真是在一個海外華人家裏做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