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摩:“佳麗誤我”還是“我誤佳麗”(3 / 3)

現在社會上流行這樣一句口頭禪:“衝動是魔鬼”,即好多傻事、錯誤都是由於人事前沒有經過大腦而感情用事犯下的。勾引有夫之婦,拆散他人家庭,徐誌摩肯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已逾越了社會倫理道德的底線,必然會招致千夫所指,眾人唾罵。然而“浪費感情是犯罪”,如此好端端的一份感情擺在徐的麵前,如果不去珍惜,肯定會後悔莫及。於是,徐誌摩繼續發動愛情攻勢,不斷向小曼示愛。

愛情的力量真的很偉大!一番曲折之後,這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大戲終於有了結局。不僅陸家的親友沒能勸動鐵了心的陸小曼,就連王賡也不再僵持,豎起了白旗:“婚姻的事,就是夫婦的事,合得來,是夫婦;合不來,就算了。”顯得頗為大度。

經曆了千萬磨折而終遂心願的徐誌摩和陸小曼,現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誌來安排未來的生活了。1926年農曆的七月七日,他們決定在中國這個富有浪漫色彩的傳統的乞巧節,舉行自己的訂婚儀式,地點就設在環境優美而又文化味十足的北海公園。他們向所有的在京親友故舊發出了請柬,那上麵赫然印著:

夏曆七月七日即星期六正午十二點鍾潔遵候敘

誌摩

拜訂

小曼

座設北海董事會

為了提高這場訂婚典禮的級別,同時,也是答應了父親徐申如的“條件”,徐誌摩還特地邀請了梁啟超先生證婚、胡適之做介紹人。徐申如對這場婚事還提出了另外兩個條件:一是結婚費用自理,家庭概不擔負;二是結婚後必須回南方,安分守己地過日子。不用說,徐誌摩也都一一答應下來。

從表麵上看,那場婚禮倒也熱鬧非凡,各界男女來賓足有一百多人。衣香釵影,笑語喧嘩,一派喜慶氣象。但在表麵的熱鬧排場之下,又似掩蓋著另一種說不出的意味。當初,徐誌摩與陸小曼相悅相戀,大家隻是當作一件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看待,談論起來,津津有味。對男女間的逢場作戲,可以於談笑嘲戲中輕輕放過。如今,真戲真做,兩人居然要結為夫婦了,大家這才嚴肅起來。中國古老的道德觀念被他們從心底喚醒了。

整個婚禮進程中,令人最感意外而又極富刺激性的一幕,是梁啟超先生在證婚時對徐誌摩和陸小曼的一頓痛罵。

據有關資料載,“任公先生那天聲色俱厲,罵得誌摩抬不起頭”。他一則說:

徐誌摩,你這個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學問方麵沒有成就;你這個人用情不專,以致離婚再娶……陸小曼,你要認真做人,你要盡婦道之職。你今後不可以妨害徐誌摩的事業……你們兩人都是過來人,離過婚又重新結婚,都是用情不專。以後要痛自悔悟,重新做人!願你們這是最後一次結婚!

梁啟超直罵得徐誌摩麵紅耳赤,難以為情。隻好強忍慚怍,向老師服罪,說道:“請老師不要再講下去了,顧全弟子一點麵子吧。”而後才勉強收台。

當年梁啟超的這一舉動,可能有過火不當之處,但他確如自己所雲,是出於對徐誌摩的愛護。

在徐誌摩與陸小曼之間,梁任公的態度是鮮明的。對徐誌摩,要是說主要還是痛惜之情的話,對小曼,那就隻有厭惡了,甚至深惡痛絕,直視其同專門害人的可怕的妖精無異。所以他又說:

徐誌摩這個人其實聰明,我愛他,不過此次看著他陷於滅頂,還想救他出來。我也有一番苦心,老朋友們對於他這番舉動無不深惡痛絕。我想他若從此見擯於社會,固然自作自受,無可怨恨,但覺得這個人太可惜了,或者竟弄到自殺。我又看著他找得這樣一個人做伴侶,怕他將來痛苦更無限。所以對於那個人當頭一棒,盼望她能有覺悟(但恐甚難),免得將來把誌摩弄死,但恐不過是我極癡的婆心罷了。

不得不佩服梁任公的預感之準,徐誌摩最後真的葬送於陸小曼這朵帶刺的玫瑰之手。

短命情種

蜜月過後,徐誌摩開始品嚐親吻玫瑰後那無情的花刺所給他帶來的無盡痛楚。

誌摩雖然得到了陸小曼這個人,卻無法控製她那顆焦躁狂放的心。陸小曼愛交際,喜歡那刺眼的燈光、喧囂的聲浪、各色的人流、迷離的眼神……換句話講,她習慣於一種毫無約束、為所欲為的生活。

這讓徐誌摩倍感痛心,因為他明白這是一條自我毀滅的不歸路。

果然,一個名叫翁瑞午的人闖入了徐、陸的二人世界。翁瑞午,江蘇常熟人,清光緒皇帝老師翁同龢之孫。徐誌摩夫婦回到上海不久,就與翁瑞午相識,並經常串門,相約一起登山遊湖。他的北方話說得不錯,很會花言巧語,喜歡唱戲、畫畫,與陸小曼可以說是意味相投。陸小曼天性愛美,又喜作畫,翁瑞午便投其所好,時時袖贈名畫,以博其歡心。而徐誌摩雖然對陸小曼有天大的愛心,但他隻會送詩,而不會投陸所好,送幾張好的畫給她。慢慢地,翁瑞午就在陸小曼的朋友中占了比較特殊的地位。

據陳定山《春申舊聞》載:“陸小曼體弱,連唱兩天戲便舊病複發,得了昏厥症。翁瑞午有一手推拿絕技,是丁鳳山的嫡傳,他為陸小曼推拿,真是手到病除。於是,翁和陸之間常有羅襦半解、妙手撫摩的機會。”陸小曼在翁瑞午給她推拿治病的時候曾問他:“瑞午,你給我按摩確實有效,但你總不能時時刻刻在我身邊啊。你不在的時候萬一我發病的話,有什麼辦法呢?”翁瑞午想了一下,對陸小曼說:“有是有辦法的,但這個辦法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到萬不得已是不好采用的。”陸小曼忙問是什麼辦法,翁瑞午就說:“吸鴉片。”陸小曼一聽是這個餿主意,就大罵瑞午害人。但是,後來看到翁瑞午一直在吸,而且很有味道,自己又老是犯病,一時控製不住,就慢慢地吸上了。她自己也知道這是一個壞習慣,可一旦上癮,就無法控製自己了。她和翁瑞午兩人,常常一起在客廳裏的煙榻上隔燈並枕,吞雲吐霧。

徐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卻又無能為力,隻好自我安慰道:“男女的情愛,既有分別,丈夫絕對不許禁止妻子交朋友,何況芙蓉軟榻,看似接近,隻能談情,不能做愛……”然而自己的心裏卻是亂成一團麻:

活該你早不來!

熱情已變死灰。

提什麼已往?

骷髏的磷光!

將來?各走各的道,

長庚管不著“黃昏曉”。

愛是癡,狠也是傻;

誰點得清恒河的沙?

不論你夢有多麼圓,

周圍是黑暗沒有邊。

比是消散了的詩意,

趁早掩埋你的舊憶。

這苦臉也不用裝,

到頭兒總是個忘!

得!我就再親你一口:

熱熱的!去,再不許停留。

迫於無奈,徐誌摩隻得北上任教,一是可以眼不見為淨,讓自己少一許心絞之痛;二是拚命賺錢,以供給上海家裏那位揮金如土的玫瑰花姑奶奶。此時的徐誌摩,一副忙忙碌碌、不修邊幅的教書匠的模樣,已全然沒有往日瀟灑自如的情聖風采。長此以往下去,徐誌摩即使不墜機而亡,也會被心理苦悶和經濟壓力活活折磨死。

1931年11月19日,徐誌摩突然走了,令與其有過感情糾葛的三朵女人花頓時花容失色:

張幼儀自從與徐誌摩離婚後,一直以驚人的忍耐力孤獨地生活著。她侍奉翁姑,撫養幼子,投身於社會活動,心底裏始終沒有放棄過“浪子回頭”的幻想。但是,徐誌摩的橫死,擊碎了她最後一點渺茫微弱的希望。她獻給死者亡靈前的挽聯是:

萬裏快鵬飛,獨撼翳之遂失路;一朝驚鶴化,我憐弱息去招魂。

此後,她即懷抱一顆灰冷的心,默默地獨自度過了二十多年的淒涼歲月。直到1953年,她才在香港同一個從醫的人重締婚姻。

林徽因該是心思裏最複雜的一個人了。徐誌摩去世後,她保持沉默,甘願讓那無邊的黑暗與痛苦,包圍並侵蝕著一顆多情的心。丈夫梁思成為徐誌摩料理後事時,撿回一塊墜毀的飛機殘骸木塊。她把它掛在自己的臥室裏,以誌永久的紀念。直到1955年她去世時,這個木塊才被拿出去。徐誌摩去世的第二年,她同丈夫及一群朋友參觀古文物,一路上,談笑風生,然而當車過硤石時,她忽然嚴肅起來,閉口無言。有人不解,問她:“怎麼不講啦?”她說:“你以為我乃人家,就總是說個不停嗎?……”

精神上遭受打擊最大的自然是小曼。失去親人後的悲慟、痛悔、淒苦……加上社會上對她的種種責難,使她簡直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如今,她是徹底醒悟失去徐誌摩,對她來說該是意味著什麼了:

我深信世界上怕沒有可以描寫得出我現在心中如何悲痛的一支筆。不要說我自己這支輕易也不能動的一支。可是除此我更無可以泄我滿懷傷怨的心的機會了。我希望摩的靈魂也來幫我一幫,蒼天給我這一霹靂直打得我滿身麻木得連哭都哭不出來,混(渾)身隻是一陣陣的麻木。幾日的昏沉直到今天才醒過來,知道你是真的與我永別了。摩!慢說是你,就怕是蒼天也不能知道我現在心中是如何的疼痛,如何的悲傷!從前聽人說起“心痛”,我老笑他們虛偽。我想人的心怎麼覺得痛,這不過說說好玩而已,誰知道我今天才真的嚐著這一陣陣心中絞痛似的味兒了。你知道嗎?曾記得當初我隻要稍有不適即有你聲聲的在旁慰問,咳,如今我即使是痛死也再沒有你來低聲下氣的慰問了。摩,你是不是真的忍心永遠的拋棄我了嗎?你從前不是說你我最後的呼吸也需要連在一起才不負你我相愛之情嗎?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是要飛去呢?直到如今我還是不信你真的是飛了,我還是在這兒天天盼著你回來陪我呢。你快點將未了的事情辦一下,來同我一同去到雲外優遊去吧。你不要一個人在外逍遙,忘記了閨中還有我等著呢!

1932年,在海寧硤石召開了徐誌摩的追悼會。陸小曼因為公公徐申如的阻止,沒有能到場參加追悼會,她作為亡妻送了一幅挽聯:

多少前塵成噩夢,五載哀歡,匆匆永訣,天道複奚論,欲死未能因母老;

萬千別恨向誰言,一身愁病,渺渺離魂,人間應不久,遺文編就答君心。

1933年清明,陸小曼獨自一人來到硤石,給徐誌摩上墳。這是陸小曼第五次到海寧硤石,也是最後一次。她站在東山萬石窩前,遠遠地望著那一幢中西合璧的紅色磚瓦房子,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就這樣,“情種”徐誌摩用自己短暫的一生給人們演繹出一場纏綿悱惻卻又悲淒不堪的愛情大戲。他流連於牡丹、水蓮、玫瑰之間,卻似乎終無所得而殞命於斯。徐誌摩是什麼?蜜蜂?蝴蝶?青鳥?還是身為女人的冰心一語中的:

說到女人,究竟是“女人誤他?”“他誤女人?”也很難說。誌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處就得不著,女人的壞處就使他犧牲了……

這隻可愛的“蝴蝶”永久的離人間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