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釣魚城上(1 / 3)

巳時已過,山路上果然來了一彪人馬,遠遠看去,當先的似乎是個老年女子,後麵跟著七八條男女,男的穿青,女的著白。那老年女子又走了十幾步,猛一揮手,身後的人紛紛亮出兵刃。那老年女子朗聲道:“漢中的朋友,出來朝相罷!”

吳大江虎吼一聲:“花開富貴!”十一個人同時躍出,左四個,右四個,岩石上站著三個,已經列好了陣法。對麵那老太婆身材高瘦,似竹竿子一般,麵相甚惡,冷笑道:“草叢中還有一個,怎麼不出來?”吳大江道:“尊駕不可誤會,那是我八柱門綁的肉票,半丁點的武藝也不會。恕我眼拙,尊駕是美人幫的貌美如花丁夫人罷?”

莊道甲又奇又好笑:“以這老婆子的麵相,便年輕四十歲,又如何稱得上貌美如花?又怎麼是什麼美人幫的?”卻聽那老年女人道:“不錯,你倒認得我。漢中八柱門怎麼了,連綁票這種下三濫玩意都幹?漢中地方富庶,雖比不上江浙、成都,倒也不至於缺錢使。”

吳大江道:“果然是丁夫人。貴幫幫主傾國傾城張老太無恙乎?”丁夫人道:“俺師姐好。閣下是八腳蟾蜍麼?聽說你娶了個年輕老婆,可著實受用啊。”吳大江說:“丁夫人取笑。兄弟向來不喜女色,何況天底下的女人,除了貴幫傾國傾城、沉魚落雁、絕代風華、貌美如花四位之外,個個都是貌似無鹽,蠢如豕鹿,兄弟要來何用?”丁夫人倒似十分受用,怪笑道:“那是當然,除了我美人幫古今四大美人之外,天下間還有什麼美色?八腳蛤蟆,你眼力不錯,老娘我喜歡得緊啊。”

莊道甲想:“這兩人在套交情,似乎一時不會動手。”吳大江說:“既如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各路。”丁夫人怪眼一瞪:“這路是你們八柱門修的麼?是皇帝小兒封給你的麼?老娘就愛在這路上走,你待怎地?”吳大江怒道:“你們從荊楚跟到川東,到底意欲何為?八柱門與美人幫可沒過節!”丁夫人道:“心知肚明,何必多說!你從漢中趕到麻城,帶了這個人赴釣魚城之會,必有重大幹係。你八柱門與文大先生向來同聲同氣,還不是去支援的麼?俺師姐吩咐,凡是阻擋我們道路的,便是天王老子,也要斬盡殺絕。”話音甫落,手中已多了一口明晃晃的板刀,兩三個起落,已到了吳大江麵前。吳大江卻不使兵刃,空手來奪那刀。眾人亦紛紛動手。

丁夫人怒吼連連,一口刀使得潑風也似,吳大江避其鋒芒,拆了十幾招之後,已知對手刀法一味淩厲,實不足畏,己方十一人對對方八人,占了上風,隻是不知對方是否另有援兵,總之須先把丁夫人收拾了。他外號八腳蟾蜍,練的是蛤王功,走了十幾招之後,氣功漸漸運起,腮幫肚腹脹了起來。丁夫人見狀,識得厲害,挽了七八個刀花,罵道:“臭蟾蜍好生了得!”往後一縱,縱了兩丈遠,道:“老娘今日不奉陪了!”吳大江哪裏容得她走,雙腿一蹬,如蟾蜍縱躍一般,在空中轉了個身,力貫雙臂,要將丁夫人斃於雙掌之下。

丁夫人閃身舉刀相格,吳大江早已料到,左掌由直變橫,勁力到處,丁夫人持刀之手臂骨折斷,右掌卻推至丁夫人麵門之前。眼見丁夫人避無可避,她卻張口一吐,吳大江覺風聲有異,立刻收掌,掌心已多了一個黑點,吳大江一驚不小,又見丁夫人哈哈詭笑,片刻之間,掌心已經發黑,麻癢難當,便知中了美人幫的獨門暗器——美人痣。這美人幫有三種暗器最是厲害:美人淚、美人紅、美人痣,這美人痣不算最歹毒的,但也喂有劇毒,一旦麻癢變得無知覺,便無可救藥。美人幫古今四大美人在江湖上行走,凡有不識趣的說她們不是美人,美人淚、美人紅、美人痣便立時向他身上招呼。四大美人芳聲遠播,一大半便在於這美人淚、美人紅、美人痣。這丁夫人在四大美人中排行最末,真實功夫也不是特別高明,然她的美人痣卻真是厲害得緊。

吳大江當機立斷,一腳挑起丁夫人落下的板刀,左手拿住,大吼一聲,一刀把整隻右掌劈落,鮮血淋漓。他自點了右臂幾處穴道,喊道:“風緊了,收旗罷!”一個縱躍,從草叢中提起莊道甲,使開輕功便走。八柱門眾漢子亦列陣撤退。丁夫人受傷亦不輕,又失了趁手的兵刃,一時也不來追。

莊道甲目睹了這場惡鬥,平日實難想象,心中頗多感慨。卻見吳大江麵色蒼白,額上冒出黃豆大的汗珠,關心道:“閣下受傷甚重,如何是好?”吳大江道:“老子不打緊!從今開始,必須腳下不停,趕往釣魚城。”他一直對莊道甲言語客氣,此時受傷心亂,遂稱起“老子”來,莊道甲微微一笑,也不和他計較。吳大江想到自己練了二十年的蛤王功,稱雄東川,於武林中也有響當當的字號,不料今日為接一個莊先生,竟然失機折了一隻手掌,功夫平白廢了一大截,隻怕從此武林中沒了八腳蟾蜍這號人物,不由得心頭火起,把莊道甲往地上狠狠一摔。

山路甚窄,莊道甲倒下時身子懸空,竟從山崖上滾了下去。吳大江大驚,伸手去拉,卻忘了右手已斷,抓了個空,遲了這一下,莊道甲已滾得沒了蹤影。吳大江懊悔不迭,要派兩名門眾下山去看,那美人幫丁夫人卻又追了上來,隻得接著廝殺不題。

莊道甲滾下山去,磕磕絆絆,迷迷糊糊,翻翻滾滾碰碰,也不知滾了幾百個圈。幸好那山崖雖甚陡峭,卻長滿了一層長草,尖石不多,緩解了滾下去的衝力,也是莊道甲命不該絕,不知哪來的力氣,從腰間拔出匕首猛往山坡上一插,刺進兩寸來深,手臂骨痛欲裂。這一下更緩解了下衝的勢頭,雖然泥土一鬆仍是下墜,但莊道甲的性命也借此保住了。

莊道甲蒙矓恍惚之間,好像回到了龍潭湖邊篤吾莊上,便欲呼叫妻兒,卻又無一人答應。忽又似眼前陰森森的一團白霧,霧中幾個穿著漢晉衣冠的人在言說歡笑,見了莊道甲,都笑道:“莊兄怎生來遲?快來飲酒。”正要請問那幾人姓名,忽然人影又化作了繁星萬點,閃爍飄移,莊道甲一陣頭暈,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莊道甲耳邊隱約聽到人聲,一個聲音道:“這廝傷痕累累,不知什麼來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看他手上那匕首的銘文,是‘吳大江’三字,想必他就是八腳蟾蜍,是漢中八柱門的人物,多半是與人動手不敵,被打下山崖的了。”前一個聲音道:“怎生處置?”那蒼老的聲音道:“漢中八柱門與文大先生素來交好,這一次釣魚城之會,結果難料。這八腳蟾蜍也是個成名人物,咱們且救了他,見機行事,若是文大先生得勝,咱們將這吳大江還給八柱門,結交了這巴蜀有名的門派,若是要與八柱門動手,有這人在我們手裏,也教他投鼠忌器。取三顆芷香續命丸來,救了他命,帶了上路。”便有一隻手拉開莊道甲嘴唇,把什麼東西塞了進去,又往莊道甲喉頭一捺,那東西便進了肚。

老者教後生撕下衣服給莊道甲簡單包紮了,背起莊道甲走路。後生問:“師伯,這八腳蟾蜍功夫怎樣?”老者道:“沒朝過相。聽說他練的是蛤王功,當年雙掌擊斃隴西三梟,想必手底下過得去。”後生問:“既然他武功不錯,怎地傷成這模樣?”老者冷笑道:“武功不錯,就不會受傷了?武林中一山還有一山高,何況有時敵眾我寡,或者中了偷襲暗算。這一次赴川的人物,不知還有多少了得的高手,一個八腳蟾蜍算得什麼?”後生問:“文大先生在江湖上的聲價,也不見得高得過別的大派的掌門高手,怎麼他隱退卻鬧出這麼大動靜?”老者道:“你小娃娃懂得屁!青城派是道家門派,武林中道家門派都奉鎮寧蘇家為宗,蘇家清靜無為,不大幹預各派行為,各派得了這個便利,便都設法擴充勢力,免不了要暗鬥明爭。巴蜀天府之國,地方富庶,武林人物亦多,正是各派爭奪的重地。四川武林之中,首推青城、峨嵋二派,文先生是青城名宿,據說他天資超卓,通幽劍法與高陽神功的造詣在青城三代之中無人能及,隻是他是俗家,因此才沒任青城掌門。青城派有文大先生這十年來,勢頭駸駸然蓋過了峨嵋派。他人品正直,聲價又好,峨嵋派雖然不服,也沒個奈何處。但若他金盆洗手,一不能參與武林爭鬥,二不能授業收徒,峨嵋派隻怕又要蓋過青城派了。”

後生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峨嵋派自是希望文大先生金盆洗手,青城派自是不希望的了。”老者哂道:“還是小娃娃的見識。峨嵋派當然巴不得文大先生退隱,至於青城派麼,哼哼,青城掌門鐵樹道人死得不明不白,至今還是一樁懸案。他青城派對外說是傷寒暴瘐,這誰能信?鐵樹道人兩個師弟鐵花道人、鐵葉道人武功名望有限,掌門之位至今未定,有人便想請文大先生做掌門。想那鐵花、鐵葉武功聲譽也就那樣,文大先生若還在江湖,他們便做了掌門又怎麼坐得安穩?至於那些外省幫派,無非都是想渾水摸魚罷了。”

後生還待再問,老者色變道:“有人來了!噤聲!”後生急忙閉嘴。隻聽得背後蹄聲響,一個雙髻女子騎著黑衛過來,一打拱:“請問阿叔,可否見到六七個人經過,其中一個胖子富人打扮,還有一個麵如冠玉的中年書生?”

這女子便是朱鐵兒了。她沒見過莊道甲之麵,一路追到川東,逢江湖人士便打探。此時莊道甲便在眼前,但昏迷不醒,又穿著單衣草鞋,早不是書生打扮,且身上傷痕累累,怎能麵如冠玉了?朱鐵兒又怎能認得?老者道:“我沒見過。姑娘走江湖道的麼?”朱鐵兒心想你沒見過,何必跟你多說,道了聲謝,驅驢便去。

朱鐵兒心下盤算:“如此打探多半無功,眼下之計,隻好且到釣魚城去,那裏武林人士聚集,容易打探。”她從麻城追蹤到此,身上盤纏已經不多,山路上無甚客店,腹中饑餓,又走了十幾裏,用燕子鏢打了兩隻野兔,生火正要烤吃,此時天色已暗,忽然聽到東邊隱約有些腳步聲,聲音甚輕,來人顯然身懷武功,多半是土匪大盜出來作案,隻怕已見到了自己,她也不驚惶,著地一滾,就腰間抽出紫青軟劍,藏身於一棵古鬆之後,靜候敵人。

卻見東邊跳出兩個男人,衣著甚是奇怪,前額剃光,後腦紮著高髻,腰間各有兩口刀,一長一短,一人怪笑道:“大姑娘,喲西,出來!”語調生硬無比,不似中土口音。朱鐵兒年紀雖小,於江湖上行走的時日卻不短,聽人說過東海上有個倭人島,島上有些浪人時常勾結東南海上的海盜,在江浙閩粵一帶四處劫掠,攻州破縣,殺戮平民,可惡得很。隻是四川內陸之地卻極少見到。朱鐵兒知道這些人見了自己一個單身美貌少女,還有什麼好意?自然是想強奸了。朱鐵兒心中罵道:“賊倭狗!”卻從裏衣中摸出準備好的毒丸,含在嘴裏。女子行走江湖,比男人更多禁忌。失了性命在江湖人看來沒什麼大不了,隻怕落到敵人手裏,玷汙了身子,那可比死難受百倍。因此江湖女子就算武功通天,也備有這樣的毒丸以備不測,若是動手不敵,便咬破毒丸一了百了,免遭淫辱。除非是美人幫四大美人之類的“絕色”才用不著這毒丸。朱鐵兒年輕美貌,這毒丸自從行走江湖第一日開始就備在身上,從未離過身,曾有五六次含到口裏,好在或仗武功,或恃機智,總是有驚無險。她不知那兩個倭人本領如何,若是功夫可以,自己以一敵二並無勝算,便先含了毒丸,以免到時騰不出手來自殺。

那兩個倭人一左一右,步步緊逼過來。朱鐵兒手發三枚燕子鏢,二枚被閃過,一枚被倭人揮刀擊落。倭人見她身懷武功,倒也不敢大意,左右夾攻。朱鐵兒聽人說過倭人隻有刀法厲害,其餘功夫都是平平,便把主要精力放在攻擊倭人持刀之手上。倭人將刀一劈,朱鐵兒舉劍格去,手腕一麻,知道膂力不及,便把劍刃一轉,沿著倭人刀口直削下去,這一招“緣木求魚”使得既快又準,那倭人三根手指立斷,刀“咣啷”一聲掉在地上,兩步跳開,捂著傷口“八格牙魯”地破口大罵。另一個倭人卻把刀往火堆裏一挑,一根木柴卷著一團烈焰往朱鐵兒麵門甩去。朱鐵兒側頭閃過,那倭人雙刀齊出,從朱鐵兒頸邊掠過,削下十幾莖秀發。

那斷指的倭人暴跳如雷,從懷裏扒出了不知什麼東西,劈麵朝朱鐵兒撒去,漫天價都是紛飛的白粉。朱鐵兒屏息閉目後躍退避,豈料斷指倭人白粉甚多,隻顧撒去,一時似竟撒不完。另一倭人卻不怕白粉,不知怎麼閃到了朱鐵兒身後,長刀一削,挑爛了朱鐵兒背後衣衫,露出了雪白肌膚。兩倭人哈哈大笑,斷指倭人用另一隻手拿了長刀,兩個倭人三口刀急速攻來。朱鐵兒懷中還有四枚燕子鏢,但是手腳被三口刀逼住了,騰不出手去取。情急之下隻得行險,“啊”的一聲,隻當絆在山石上,失腳倒地,跌倒在火堆之旁,掉了軟劍。

兩個倭人大喜,一個倭人把刀架在朱鐵兒脖子上,另一個淫笑著就撲過來欲解她衣衫。朱鐵兒兩枚燕子鏢貼地發出,擊在火堆之上,兩條火線射入持刀倭人雙眼,痛得他哇哇大叫。朱鐵兒乘機一滾從他刀刃下閃開,雙腳夾住那欲解她衣衫的倭人頭頸,用盡平生力氣一扭,那倭人頭頸立斷,眼珠突出,血還沒吐出來就死了。那傷了雙眼的倭人亂跳亂撞,朱鐵兒撿起長刀,一刀下去,那倭人前胸後背通了個透明窟窿。

朱鐵兒喘了口氣,剛才這一招行險之至,倘及方位計算稍為錯誤,火線射不入倭人雙眼,自己就隻有咬破毒丸了,但她久經風浪,隨即平靜,吐出毒丸收回懷中,又往那兩倭人身上各搠了四五刀,把幾枚燕子鏢也收回去了,再尋著那黑驢,從驢背上解開包袱,拿了件替換衣裳,棄了打鬥中破爛的舊衣。那兩隻野兔卻早已烤焦了,朱鐵兒撕下四條兔子大腿,也不管焦與不焦,啃得幹幹淨淨,用舊衣擦了擦嘴。又到兩個倭人身上搜了一遍,摸出十幾兩碎銀、幾片金葉子,一並收了。還有一封書信,卻是番文,朱鐵兒中國字尚不多識,哪識得外國字,看了兩眼不懂,投火中燒了,卻就草叢中一躺,合眼歇息。她行走江湖,山眠野宿乃家常便飯。

朱鐵兒次日醒來,繼續趕路,一路上再無大事,終於到了川東合州釣魚山。釣魚山山高千仞,層巒疊嶂,東有渠江,北有嘉陵,南有涪江,三麵環水,峭壁懸崖,陡然阻絕,乃川東第一天險去處。釣魚城便築在釣魚山上,城高十一仞,城門有八,據盡地利。說起這釣魚城的來曆,乃南宋末年四川安撫製置使餘玠治蜀之時,設招賢館以納奇人,有播州冉璡、冉璞兄弟詣府上謁,餘玠久聞其名,厚禮待之,問及治蜀禦敵之策,二冉曰:“蜀口形勝之地莫若釣魚山,請徒諸此,積粟以守之,賢於十萬師遠矣,巴蜀不足守也。”餘玠大喜,遂築釣魚城。開慶元年,蒙古大汗蒙哥親率大軍入蜀,意圖蕩平南朝,不料在這釣魚城下受挫,蒙哥身死,宋祚得延二十年,與這一城之堅不無關係。宋亡以後,此城漸漸荒廢,近年蜀中並無戰事,要塞已棄之不用。本來尚有營兵百餘人守之,江湖豪傑卻哪裏把官家放在眼裏,昨夜文大先生已派人上山,將那百餘營兵一齊綁了,請他們到別處安歇,休得打攪了明日的金盆洗手大會。

這天是十月初一,正是釣魚城大會之期,赴會的江湖豪客著實不少,山上、山下都有青城派的弟子安排接待。朱鐵兒看那些人行裝服色,才小半個時辰,便到了十七八個幫會門派,多者二三十人,少者七八人,看來今日釣魚城上將有數千人聚集。四川一帶大小幫會的首腦人物基本都到了,外省幫會亦陸續有來。朱鐵兒卻無請柬,但文大先生吩咐了,帖子派得難免有所遺漏,隻要是武林一脈,不管有無交情,都可上山觀禮。朱鐵兒心想:“文大先生雖是威名素著,但也不見得有此麵子教這麼多豪傑趕來與會,其中肯定大有文章。”那招待的青城弟子見朱鐵兒既無請柬,又是單身,報上名頭也不是什麼大有名氣的人物,也不管她,朱鐵兒自上山去了。

青城派本擬在釣魚城內一前代石庵中開會,不料人來得太多,隻得搬了桌椅到外麵露天開會,人多椅少,又搬了許多大石來權當桌椅,盡管如此,多數人還是得站著,入座的隻是少數首腦前輩而已,門人弟子都立在其後,似朱鐵兒這些不請自來的,隻得委屈到遠處站著。群豪中以峨嵋派掌門百葉真人地位最尊,坐了首席。文大先生是主,在主位相陪。鐵花、鐵葉二道人是文大先生師弟,坐了次席。朱鐵兒遙遙看那文大先生,見他身材高大,方巾長衫,黑髯垂胸,頗有些儒者風範。她又在人群中找那胖子與莊道甲,一時無甚頭緒。

午時將至,皓日當空,眼見得人差不多到齊了,文大先生站起身來,向眾人作了一揖,朗聲道:“蒙諸位抬愛上釣魚城觀禮。此次請諸位上來,竟是為了在下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勞降玉趾,文某有罪。半個月前,文某已在青城上拜過三清神像及曆代祖師,稟告明白,今日金盆洗手之後,再不問江湖事務。文某門人皆青城派弟子,文某一身退出江湖,不礙門人前程,自有鐵花、鐵葉諸師弟照拂。江湖朋友若與文某有恩怨的,可現在申明,即時了結,金盆洗手之後,恕文某不再奉陪。”

峨嵋掌門百葉真人道:“老弟今年五十多歲,正是武功鼎盛之時,如此退出,豈不是巴蜀武林一大憾事?”

文大先生行了一禮,道:“文某一介微軀,何足掛齒?四川人才輩出,似文某之流甚多。莫說真人武藝通神,鐵花、鐵葉師弟武功人品,也遠在文某之上。”

百葉真人還禮道:“急流勇退,亦大丈夫之智。既如此,貧道便不挽留老弟了,隻是老弟仍要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