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四任知州(1 / 3)

從宋哲宗元佑四年(1089)七月到紹聖元年(1094)四月,是蘇軾第二次任地方官時期。這五年間,除兩度返朝做京官外,他曆任杭州、潁州(治所在今安徽阜陽)、揚州、定州(治所在今河北定縣)的知州。這又是他在事業上有所建樹、文學上有所發展的時期。

蘇軾剛到杭州,麵對的是嚴重災情。原來這裏年初即遭水災,早稻無法下種;五、六月以來又鬧旱災,剛剛種下的晚稻也收成無望,真是“早晚(稻)俱損,高下(高地和低地作物)並傷。民之艱食,無甚今歲”(《乞賑濟浙西六州狀》)。蘇軾一方麵請求免去上交的供米,並求賑濟;一方麵把官米減價出售,使災情有所緩和。

不料第二年夏收前夕,又遭水災和風災,災情“甚於去年”(《奏浙西災傷第二狀》),他仍積極組織搶救。水旱之後,瘟疫流行,蘇軾籌款在眾安橋創置病坊(醫院),“多作饘粥、藥劑,遣吏挾醫分坊治病,活者甚眾”(《東坡先生墓誌銘》)。

他在杭州辦的第二件事是疏浚鹽橋、茅山兩河。這兩條河是溝通大運河和錢塘江的要道,把內河航運和海運聯成一片。但在漲潮時,海水挾泥沙倒灌,造成河道淤塞。蘇軾組織人力在半年時間內疏浚兩河,長各達十餘裏,深八尺以上。“見(同“現”)今公私舟船通利,父老皆言自三十年已來,開河未有若此深快者也。”(《申三省起請開湖六條狀》)為了鞏固這一成果,他又采納部下蘇堅的建議,建造堰閘,隨潮水漲落或關或開,避免了“淤填”和“涸竭”。(同上)他又采取“以工代賑”的辦法進行上述工程,使它與救災結合起來。

第三件事就是治理西湖了。他在《乞開杭州西湖狀》中首先指出西湖的嚴重形勢:十六七年前他來杭州任通判時,西湖已有十分之二三被“葑合”(被茭白等水草淤滿);這次來杭,發現已“湮塞其半”;如果再過二十年,必將全湖堙沒。其次他指出西湖的重要性:它是城中居民食用淡水的水源,又是大運河的水源;既有蓄水、灌溉之功,又能用湖水釀酒,每年國家可得二十萬緡酒稅,“天下酒稅之盛,未有如杭者也”。他經過調查、察訪,製定了治湖規劃:開掘葑灘,疏浚湖底,並用葑泥在裏湖和外湖之間修築長堤,南起南屏山,北至棲霞嶺等山,上建六橋(跨虹、東浦、壓堤、望山、鎖瀾、映波等橋)。長堤的修築,保證了西湖水利資源的利用,便利交通,又美化湖山景色。他寫詩說:“我在錢塘拓湖淥,大堤士女爭昌豐。六橋橫絶天漢上,北山始與南屏通。忽驚二十五萬丈,老葑席卷蒼雲空。”(《軾在潁州,與趙德麟同治西湖,未成,改揚州,三月十六日湖成,德麟有詩見懷,次其韻》)元佑六年(1091),他的繼任知州林希來杭,在堤上題“蘇公堤”碑,後人便稱為“蘇堤”。“蘇堤春曉”成為今天“西湖十景”之一。為了預防西湖堙塞,他計議在湖上造小石塔三五處,禁止在石塔以內的水域種植菱荷茭白之類。不久,建成三座,後來演變成今天著名的“三潭印月”。蘇軾說:“我鑿西湖還舊觀,一眼已盡西南碧。”(《與葉淳老、侯敦夫、張秉道同相視新河,秉道有詩,次韻二首》之一)字裏行間充滿了喜悅和自慰。

西湖的誘人景色和遊覽生活,又成了蘇軾詩詞反複吟詠的題材。他後來有詩說:“平生所樂在吳會,老死欲葬杭與蘇。”“新堤舊井各無恙,參寥六一豈念吾?別後新詩巧摹寫,神中知有錢塘湖。”(《喜劉景文至》)足見鍾情西湖之深。在這時所寫的《與莫同年雨中飲湖上》說:

到處相逢是偶然,夢中相對各華顛。

還來一醉西湖雨,不見跳珠十五年。

偶然和友人相逢,彼此白頭相對,如在夢中。湖上暢飲賞雨,想起十五年前自己詠西湖的“白雨跳珠亂入船”(《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的詩句來了。在有關西湖的詩中,常常寫到蘇軾入仕和退隱的思想矛盾。如《九日袁公濟有詩次其韻》中,先寫重陽節詩酒相得:“舉酒東榮挹江海,回尊落日勸湖山”,但立刻從歡樂中轉到追求隱逸:“平生傾蓋悲歡裏,早晚抽身簿領間。笑指西南是歸路,倦飛弱羽久知還。”所謂“西南歸路”,即是退隱故鄉。有時他又說,即使不回故鄉,終老西湖也是美事。在《聞林夫當徙靈隱寺寓居戲作靈隱前一首》中說:“我在錢塘六百日,山中暫來不暖席”,遊山時間極為短促;如果“能與冷泉作主一百日,不用二十四考書中書”,能作冷泉主人,連中書令的大官也不值得羨慕了。

這種思想矛盾在詞中也有表現。或者寫得含蓄多情,或者寫得淋漓酣暢。如《好事近·西湖夜歸》:

湖上雨晴時,秋水半篙初沒。朱檻俯窺寒鑒,照衰顏華發。醉中吹墮白綸巾,溪風漾流月。獨棹小舟歸去,任煙波飄兀。

字裏行間,跳動的是一顆擺脫世務、放情山水的心靈。在臨離杭州時寫給和尚道潛(即參寥子)的一首詞中,這種心情表露得更明顯:

有情風萬裏卷潮來,無情送潮歸。問錢塘江上,西興浦口,幾度斜暉?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誰似東坡老,白首忘機。記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處,空翠煙霏。算詩人相得,如我與君稀。約他年、東還海道,願謝公、雅誌莫相違。西州路,不應回首,為我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