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疆連忙湊過來應和,“是呀,何先生有眼光!”
第二天,何臻慷慨地捐給《華人新聞》一筆錢,令郭疆大喜過望。隨後茜溪就接到了何臻的電話。
何臻開門見山地說:“我要和你約會。”
茜溪忍不住笑,“你倒挺直接。”
“我不喜歡浪費時間,人生苦短。”
“在約會問題上,耐心很重要。”
“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這麼自信?”
“不自信就不會打電話給你了。”
“也許我正在和別人約會。”
“多倫多華人圈很小,我隻花兩個小時的工夫,就把你打聽得清楚了。單身、無子女。”
“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茜溪自嘲地補充。
“那不是你的錯,是男人的錯。竟沒有一個男人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你能嗎?”
“當然!”
茜溪半調侃半認真地說:“給我三個理由。”
“富有、成熟、聰明。”
“理由還算充分。”
“我5點鍾到你辦公樓門口接你。”
5點整,何臻已經西裝革履地等在辦公樓門前了。從此,鮮花、巧克力、時裝……便接踵而至。
茜溪無法拒絕。
當何臻第一次領她走進他在安大略湖畔的豪宅時,何臻的靠近更讓茜溪無法拒絕。
何臻把茜溪抱起來,大步奔進主臥室,把她摔進舒適寬大的床裏,隨後緊緊壓在身下……主臥室有八麵落地窗,窗外樹影婆娑,月色明淨。室內一套八件的紅木家具件件透出古典的高貴,印度產的手織地毯印有蓮花的圖案。
茜溪的身體開始躁動起來。在這間豪宅中做愛的念頭,還是何臻的瘋狂舉動,她說不清楚究竟哪一個對她更有吸引力,她索性不要追問自己,索性放任身體像蓮花般的綻放。
年過五十的何臻對自己保養得精心,又沒有生存壓力,於是熱衷於在床上宣泄精力。飽暖思淫欲,人之本性自是亙古不變,而茜溪年輕的身體更挑逗起他的欲望,讓他心急火燎地要施展雄風。
“你看今晚的月光……”她喃喃地說。
正激烈喘息運動的何臻說:“不要說話!”
茜溪安靜了,閉上了雙眼……她明白了,在做愛中說些傻傻的情話,不是何臻的風格。她的身體似乎很快變成了岸,任由潮水衝擊,巋然不動,直至潮水平息下來。
但是她滿意,且向往。何臻擁有的一切令她向往。
和茜溪有過感情糾葛的男人,隻有兩種:傷她心的,和被她傷心的,而何臻,似乎不屬於這兩種之列。茜溪已經31歲,不是21歲,她再經不起傷害與被傷害的感情遊戲,她隻想過日子,過上好日子……
我走進《華人新聞》辦公室,看到一個年輕女人正出神地盯著一份報紙。高挑個頭,白皙皮膚,臉上介於女人和女孩之間的神情,和我想象中的林茜溪形象吻合。
“請問你是林茜溪嗎?”
茜溪點點頭,“我就是。”
“你不認識我。”
“我認識你,海倫娜。讀過你寫的詩。”
這有些出乎意外,不過我稍稍安心了一些。看來,我有可能完成此行目的。“哪一首?”
“很多首,不過記得最清楚的是那首《燃》:一場燃燒/揮霍了半生的火焰/沒有灰燼留下來……”
我微微一笑,“寫那首詩的時候我多幼稚。”
“至少現在你知道你幼稚過……”
我點點頭。為幼稚付出過代價,能不知道嗎?
“找我有事嗎?”茜溪問。
“我來,給你送份請柬。”我一邊說,一邊小心地從手提包裏拿出黎航的黑信封,遞給茜溪。
茜溪拆開信封,從中抽出一張黑色請柬。請柬上有一行蒼勁的黑字:“茲請林茜溪女士出席黎航先生的葬禮。”
請柬上的落款是“黎航”。
死者親自邀請茜溪。
茜溪愣了幾秒鍾,一手拿著結婚公告,一手攥著葬禮請柬,仿佛一邊是火,一邊是冰。
“茜溪……”我叫了一聲。
茜溪要把請柬塞回到我的手裏,“我不認識這個人……你找錯人了。”
我輕輕推開她的手,“我要找的就是你。”
茜溪驟起眉頭,有些吃力地在記憶中搜索著,自言自語,“黎航……黎航……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人,我不能接受邀請。”
“我必須把請柬交給你,這是我的責任。”
“你和黎航是什麼關係?”茜溪有些惱。
“我是他的大學同學,遺囑執行人。他囑咐我無論如何要邀請你出席葬禮。”
“簡直豈有此理!你會參加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的葬禮嗎?”茜溪幾乎嚷了起來,把請柬甩到辦公桌上。
我看著茜溪,認真地說:“在葬禮過後,我要朗讀他的遺囑,你也要在場。”
“真是越來越荒唐了!”
“他有遺產留給你。”
茜溪仰起臉笑了,“我怎麼突然大走財運?”她抖開手裏的報紙,指著上麵的結婚照,“你看看,這兩個人是誰?”
我立刻認出了茜溪,“你要結婚了,恭喜你!”
“我未婚夫叫何臻,他有兩家公司,兩幢豪宅,三輛汽車……我不需要錢。”
“黎航的遺產也許是其它東西……”
“你如果早半年來送這個信兒,我大概會去繼承的。”
“可惜黎航不能主宰生死時辰。”我幽幽地說。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黎航和我無緣無故,為什麼要送我遺產?”
我淡然地笑了,“如果你不去見見黎航,怎麼能知道原因呢?”
“這也許是一個圈套呢。”茜溪說,隨即又覺出措辭有幾分不妥,吐了一下舌頭。
“全世界五十多億人,和你相遇的,不過五百,千萬分之一;相知的,大概不過五個,十億分之一。我想黎航一定了解你,不然怎麼會發出邀請?出席一場葬禮,對你有什麼損失呢?你不想知道他究竟和你有什麼關聯嗎?”
茜溪沉默了片刻,似乎被我激起了好奇心。她問:“黎航活著的時候做什麼工作?”
“房地產代理人……”
“他來加拿大幾年了?”
“3年多。”
茜溪聳了聳肩膀,“半路出家的房地產代理人,看來他不可能有什麼遺產。”
“但他是弱者。對比生者,死者永遠是脆弱無比的。我們不該同情弱者嗎?”我期望地看著她,有些莫名地緊張。
“你很了解他嗎?”
“在我的記憶中,他是個好人。”我說。
她咬了咬下唇,問,“葬禮是什麼時候?”
“7月24號下午5點,在聖劉易斯殯儀館。”
她終於點了點頭,我會去的。
我如釋重負般離開了茜溪的辦公室。
死亡是一麵鏡子。我猜茜溪想在這扇鏡子麵前照照自己。再說如果茜溪不出席黎航的葬禮,黎航這個人,以及他和茜溪的聯係便永遠成謎。而這個謎,會變成茜溪心中的一個結。經年累月,這個結可能日漸沉重,變得難以負擔。
不如早些解開這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