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從天而降,天上掉下了餡餅。”亞剛唱和著。

雲翔坐到了亞剛對麵的椅子上,認真的對亞剛說:有時候夢想真的會成為現實,你相不相信?

“如果你前幾天這樣對我說,我還不相信,但是今天,我信了。”亞剛語氣十分肯定。

這家夥,今天怎麼對我追逐豔遇又讚同了?雲翔覺得有些蹊蹺。

“你不想知道我在哪裏找到她的嗎?”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那能這麼快就有結果?”

“當然會有!你過來看!”亞剛隔著桌子狠狠拍了一下了雲翔的肩頭。

雲翔繞過了桌子,走到了亞剛背後,看清了電腦屏幕上的內容,才知道亞剛說的全是股票,而自己談的是女人。

“你看看,今天TELL的股票是兩百五十塊一股!你知道我買的時候是多少錢?三十塊一股!你是學數學的,你告訴我,漲了多少倍?!在美國,一個百萬富翁的夢想真的可以很快成為現實!”

“恭喜恭喜,”雲翔有些敷衍地說,拍了拍亞剛的椅背,心裏有些掃興,“好了,我去辦公室幹活了。”雲翔總是把寫軟件說成是“幹活”,而不願把自己的工作渲染得很神秘。

“你也去查查你的股票吧。我們公司的股票也漲了很多,你不是有不少原始股嗎?”亞剛衝著雲翔的背影喊。

雲翔到了辦公室沒有去算自己的股票漲了多少倍,隻是算了一下從星期一到星期六還有五天。

非常簡單的數學。

到了星期三的晚上,雲翔實在無法再等下去,擔心著索菲婭會在五天之內投入別人的懷抱,那麼他會怎樣地捶胸頓足啊。於是他撥通了她的電話。電話接通的聲音清脆而悠長,而他的呼吸卻緊張而短促。

他聽到了她的留言:對不起,我現在不能接你的電話,請留言。

他沒有留言。

她真的會去和別人約會嗎?既然那天她那麼爽快的地答應和自己去吃晚飯,那麼她也很可能和別人去吃晚飯。

此時此刻也很有可能讓另外一個和自己一樣苦苦尋覓佳人的男人神不守舍。

紅顏總是禍水。

但他還是想和禍水說話。十五分鍾後,他又撥通了她的電話,很快就聽到她的聲音:

“hello”,她的聲音低低的,有一點沙啞,但很有磁力。

“你在家啊。”

“你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了?”

“是,就想隨便聊聊天。”

“我剛才在淋浴。”

她剛出浴的樣子該是怎樣地迷人!雲翔想。

“想聊什麼呢?”她問。

“很多。很久沒和別人聊天了,我周圍的人都很忙,忙著寫軟件,炒股票,買房子買車,幫老婆寫作業,帶兒子學鋼琴,好像隻有我一個閑人。”

“我倒羨慕你沒有那麼多的責任。”

“人就是這樣,有責任的時候拚命想甩掉,沒有責任的時候就想找一點背上。”

“那麼你現在是想找一點責任背上了?”

“我想是吧。”

“有足夠的精神準備?”

“當然。”

“其實你並不知道,就像戰士上戰場一樣,隻有真正麵對了槍林彈雨,才知道自己準備得是否充分。”

“我很清楚我想要一種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我不想對你隱瞞,我結過婚,幾個月前離了。我的EX叫高秀。其實我原本沒準備和她離婚,隻是在我換了工作,一個人搬到紐約後,我發現我沒有她活得更自在。”

“人真的是很矛盾的動物。人渴望和自己所愛的人接近,無限地貼近,於是和這個人結婚了,天天麵對,三年,五年,十年,不知為什麼兩個人變得形同陌路,又鬧分離。於是坐下來談判,為分割財產而爭吵,然後各奔東西,老死不相往來。”

“我和高秀的財產分割的非常清楚,她是會計。”

“是嗎?”

“她很會管家理財。她幾乎花了一年的時間在賓州找到一幢價格合理但是絕對讓人羨慕的大房子。那一年裏幾乎所有的周末我都要陪她去看房子,房子買下來之後又要四處去選家具,搞得我很煩。我在那幢大房子裏隻住了兩個多月,就一個人搬到紐約來了。”

“也許很多男人會羨慕你有一個顧家的太太。”

“如果他們看到高秀因為我買了一副昂貴的網球拍而對我又吼又叫的樣子,他們再也不會羨慕我了。好啦,不談這些了。周六去看電影好不好?”

“最近好像沒有什麼值得一看的片子。我一直想去世貿大廈看看,可是一個人去又覺得有些孤單,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當然有!那我星期六早晨十一點去你家接你好了,我們開一輛車去。”

“還是我去你家找你好了,免得你開回頭路。”

那天晚上掛斷了電話之後,雲翔度過了他七年以來的第一個不眠之夜。

星期六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當雲翔和身穿白衣白裙的索菲婭到了世貿大廈的頂層,透過玻璃窗俯視紐約,雲翔的心幾乎要在雲中飛翔了。

紐約到處是林立的高樓,穿梭的車輛,極盡一個國際性大都市的風采,這裏有許許多多全世界最頂尖的人才,最美麗的男女。

“站在這裏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索菲婭說。

“我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在上大學之前沒有見過五層樓以上的高樓。”雲翔說。

“我也是。”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我讀中學的時候第一次看到世貿大廈的圖片,我就夢想有一天能站在最頂層俯瞰紐約。”雲翔又說。

從家鄉小縣城的那條窄窄的塵土飛揚的小路,來到紐約的寬闊繁華的大道,雲翔知道這條路有多長,他相信索菲婭也知道。

“現在夢想成真了。”索菲婭輕聲說。

“而且身邊還站著一位東方美女。”雲翔用手輕輕攬住了索菲婭的肩頭。

“我猜想你當年的夢想是身邊站著一位金發碧眼的美女。”索菲婭故意把重音落到“金發碧眼”四個字上。

雲翔笑了,因為被揭穿了心底的秘密,夢想總是多多少少要被修改的嘛。白天上班說英語夠累了,晚上回家還說英語,豈不是太苦自己?況且金發碧眼的能理解‘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樣的詩句嗎?

“我也不理解。”索菲婭假裝很認真似的搖搖頭。

“你哪裏需要理解?!像你這樣的人,隻管把人折磨得消瘦了。”

“太誇張了吧?”索菲婭委屈地叫了起來。

雲翔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了索菲婭的嘴唇。

那個長長的熱烈的吻居然比他當年和高秀的初吻還讓他神魂激蕩。

而當天晚上,當他在自己的床上和索菲婭顛鸞倒鳳的時候,有一個瞬間他想即使世貿大廈也高不過他的激情。

後來的幾個月日子似乎過得飛快,而且幾乎完美。雲翔和索菲婭一起看電影,看百老彙的演出,看球賽,一起吃中餐,吃西餐,喝咖啡。索菲婭每次都搶著付錢,雲翔有時拗不過她,隻好讓她付了帳。他帶她參加過中國人的舞會,讓那些孤孤單單的王老五們驚豔了一回。

那天他還帶索菲婭到他工作的IDT公司參觀了一番,把她介紹給亞剛認識。

亞剛把自己的眼睛從電腦屏幕上挪開,打量了一下索菲婭,說: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雲翔對股票都沒有興趣。

“看來還是亞剛最了解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雲翔假裝長歎了一口氣。

“我不是你的知己,索菲婭才是。”亞剛揮了揮手。

“索菲婭是紅顏知己。”

“我發現有些男人很會安排女人在自己生活中的角色,他們把那些自己愛慕的,又不敢娶到家的女人統統變作了紅顏知己。”亞剛似乎有點激憤。

“誰說我不敢呢?”雲翔雖然是反問亞剛,兩眼卻看著索菲婭。

從公司出來,雲翔陪索菲婭走到她的車旁。當她打開車門準備上車的時候,他握住了她的手。

兩個人一個站在半開的車門外麵,一個站在裏麵。

他說:我真的敢。

她並沒有表情。一副幽黑的太陽鏡擋住了她的眼睛。但他知道她懂他的意思。

“為什麼不說話?”他俯視著她,嘴唇幾乎觸到了她光潔的額頭。

“因為這個話題對我們不合適。”

“除非你早已結了婚,你隻是因為寂寞才和我在一起。”

“難道你不是因為寂寞才和我在一起嗎?”

“為什麼說這麼冷冰冰的話?你覺得我對你不夠真心嗎?”

“你知道真心的敵人是什麼?是時間,是現實。”

“那好,就讓時間和現實來說明一切吧,如果我變了心,除非世貿大廈倒掉。”

世貿大廈,那裏藏著他們的綿長而熱烈的吻。

“我最近一段時間很忙,不大可能見你,我們以後再聯絡吧。”她平淡地說,然後開車離開了。

留下他一個人在一堆紅紅綠綠的車中間彷徨。

雲翔回辦公室時路過亞剛的門口,被亞剛叫住了。

“怎麼樣,許下了終身沒有?”亞剛把雙腳放到辦公桌上,擺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問。

雲翔斜倚著門框站著,雙腳有些發軟。他突然有些憎恨亞剛的觀察力,憎恨亞剛的那種極少涉足情海,卻似乎看穿男女之情的冷靜。

“女人真是個謎。”雲翔歎了一口氣。

“高秀從來都不是謎。”

亞剛又觸到了他的痛處。的確,雲翔幾乎了解高秀的生活中的每一段曆史,和她心裏的每一絲想法,但也正因為如此,她失掉了對他的吸引力。

在後來的兩個星期裏,索菲婭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她的中文名字,更不要提她的住址。

不過他家裏的電話裝了CallerID,從前她給他打電話時,他發現了她真名叫秦菲。根據她的真名他在電話號碼本上很容易就查到了她的地址。到了星期六傍晚,他下班後買了一打新鮮的紅玫瑰,直接把車開到她住的公寓樓下。

他想給她一個驚喜,讓她明白他的真心。

正當他捧著玫瑰準備下車的時候,他看到公寓樓門被推開了,索菲婭走出來了。

但她不是一個人,而是牽著一個八九歲的和她一樣美麗的女孩。

而且他清楚地聽見女孩叫索菲婭媽媽。

他呼吸變得緊張了,他似乎找到了她的謎底。他可不可以接受這個小女孩呢?

但這隻是一半謎底。

因為女孩的手還牽著一個看上去比雲翔年長幾歲的男人。

好一幅三口之家的和樂圖。

三個人坐上了索菲婭的車,離開了公寓樓。雲翔坐在自己的車裏,把十二朵玫瑰耐心地一朵一朵地撕碎了。那天晚上他給自己買了兩瓶紅酒,兩打啤酒,一個人斷斷續續喝了一天一夜,最後頭昏腦脹的睡倒在床上。

半夜裏醒來,他摸索著把身邊的那個多餘的枕頭扔到了地毯上。兩個多星期以前,索菲婭還躺在那個枕頭上,頭依著他的肩頭。她裸著上身,脖子上掛著一個金項鏈,項墜是一把小小的金鑰匙。

“這把鑰匙是開什麼鎖的呀?”他半認真半調情地問。

“就開你這把鎖的呀。”她聲音低低而充滿柔情地回答。

他又開始瘋狂地親吻她。

現在她把鑰匙帶走了,隻留下了他心裏的這把死鎖。是古代哪個倒黴的詩人說過?東風惡,歡情薄……

星期一早晨雲翔起得很遲,到了辦公室已經十一點了。沒想到亞剛居然在他的辦公室等他。

“你是不是總覺得春宵苦短啊?”亞剛聲音沙啞地問他。

“短你個大頭鬼呀。我聽你聲音啞啞的,昨晚是不是和你太太加班?”

“我太太肯和我加班?她罵我狗血淋頭,我一個人喝了一天的悶酒。”

“知道這樣,我真應該找你一起喝。她為什麼罵你?”

“上星期股票狂跌,她怪我不聽她的話,早一點把股票拋出去。現在煮熟的鴨子又飛走了。”

“真的跌得那麼厲害嗎?”

“老兄,你睜開眼睛看看世界吧!不要再陶醉於你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了。”

“你他媽的真是金口玉牙,說得太對了,就是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索菲婭是不是已經結婚了?我見她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星期六那天看到了她的女兒,還有她的丈夫,他們一起坐她的車出去。”

“唉,在如今的美國,你想找到一個美麗而又簡單的中國女人,那真的比找到一家股票堅挺的IT公司還難啊。”

“股票還可能再漲,但索菲婭不是我的了。”

“別這麼酸溜溜的。情場如戰場,你可以和他老公競爭嘛。我想他老公剛剛來美國,不是你的對手。”

“你怎麼知道?”

“道理很簡單。前一段時間索菲婭和你一起東瘋西跑的,如果她的女兒和老公在家裏,她會這樣做嗎?”

“這倒是。”

“你至少也去找她問個明白吧。”亞剛站起了身,接著說,“我告訴過你,做一個自由的單身不如做一個婚姻的囚徒,你不肯聽我的話。算了,算了,本想找你來幫我分擔一點憂愁,結果還要我來安慰你。想不想出去吃午飯?”

雲翔搖了搖頭。

亞剛臨走時說:別把自己搞得像瓊瑤電視劇裏的小男生似的,紐約不相信愛情。

那天雲翔比平常提前半小時離開了辦公室,到索菲婭的公寓樓下的停車場等她。大概過了二十分鍾左右,索菲婭回來了。

她看到他,似乎並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