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勃朗·哈爾門鬆·範賴恩的三十六年人生(2 / 3)

22歲上,他開始喜歡作自畫像。他滿頭金發,嘴唇上的胡子還很軟,神色單純,頭朝右側—這成了他之後的招牌造型。他狡猾地用黑影罩住自己臉上半部分,顯得頗為神秘,但也可能隻是想遮蓋自己的單純和天真。

24歲,倫勃朗在一幅油畫裏戴著黑色帽子,金發,麵色沉靜,凝眉抿嘴,這是他多年以後一貫的造型。但在版畫上,他顯出了自己的真實年紀:留著小胡子,臉蛋滾圓,頭發蓬卷,常戴頂大帽子,噘嘴吹口哨,儼然慶祝自己在萊頓風起雲湧的聲名。那時他的畫尺幅不大,精於描繪珠寶和衣物的細節,光彩奪目,對明暗把握極佳—一般認為,這是拉斯特曼先生給他的影響。

25歲,他搬到了阿姆斯特丹,幾乎是立刻成為這座城市最紅的畫家:那是1631年,他的簽名RHL—Rembrandt Harmenszoon Leiden(萊頓的倫勃朗·哈爾門鬆)—成了阿姆斯特丹最走紅的署名。

1632年,他開始完成一些留名後世的作品。其一是《冥想中的哲學家》—盡管這幅東西當時未必叫這名字。此畫很小,28厘米乘34厘米的尺幅,但意味深長。一個幽暗的房間裏,螺旋形的樓梯,光芒來自兩處:左側窗口昏暗的黃光,照著冥思的老人;右角向隅,一人對著火焰微光。整幅畫浸透在昏黃的色調裏,不明晰,不美麗,但你能感受到光影和昏暗之中,直線、曲線各類圖形的力量,一級樓梯和房間牆壁的沉厚質感,那黑暗尤其讓冥思的老人顯得蘊味無限。這是第一次,倫勃朗嚐試用熹微的光芒、黑暗和人的情緒做遊戲—這是他後來樂此不疲的玩意。

而另一幅畫,《杜爾普教授的解剖課》,則奠定了他的巨大聲名。1632年1月16日,阿姆斯特丹有名的醫學博士兼官方指定的解剖學家杜爾普教授,又要上公開解剖學課了。杜爾普教授真名尼古拉斯·彼德鬆,當過阿姆斯特丹的司法長官,後來將會被選為市長—當然,是許多年後了。他大愛鬱金香,於是不僅在凱澤爾大街的住宅門上刻著鬱金香,還按鬱金香的諧音,管自己叫杜爾普……那時節,公開解剖課是一年一次,隻對少數人開放的大事情。畢竟科學尚未昌明,偏見所在多有,一切都得小心翼翼,所解剖的屍體也得嚴格限定為罪犯。阿姆斯特丹外科醫生行會恰好有閑錢,想委托倫勃朗借此來一幅團體肖像畫,於是就有了這幅作品。

如今我們所見的這幅畫,畫右上側是杜爾普教授,畫左是七位參觀者,光從左側打來,落在所有人的臉上,並將畫中心的屍體照得發白。題材上而言,這畫依然是幅群體肖像畫—畫左還有一位手拈一張白紙,上麵書寫了畫中八人的名字呢,這是那年代肖像畫的慣例—但倫勃朗成功地令這幅畫超出了群體肖像畫的境界。他讓那幾位參觀者參差不齊地展開,以免排排坐顯得僵硬;他自然無痕地描繪了杜爾普,他惟妙惟肖地描述了當時的情景,令阿姆斯特丹外科醫生行會大為滿意;他完美地安排了八個人的位置和構圖,讓他們自然地顯出對解剖課的好奇,而不像是在擺拍。但最重要的是,他展現出了這堂課之外的意味:他們八個人連一具屍體,用倫勃朗自己所謂的“最自然的動作和情感”構築了“現代醫學”的印象。也是在這幅畫裏,倫勃朗第一次把他的名字“倫勃朗”簽上了畫布。

他26歲,不再是萊頓來的倫勃朗·哈爾門鬆了,他就是倫勃朗了。在1632年他給自己畫的一幅像裏,蓬卷發,特意修飾到翹起的髭須,血色豐潤。他特意描繪了自己的白色領子、金色扣子和寬邊帽上圍著的金鏈子。他小心翼翼又不失得意地暗示著:他是個成功的富貴人,是個上流社會的人了。

—就在前一年,他還跟搭檔列文斯商量:他該去意大利學藝。那時他對自己信心不足,還疑神疑鬼,覺得自己壽命不長。但臨了,荷蘭人的務實勁兒說服了他。他決定買舶來品的意大利畫作,臨摹學習,就不必特意去趟意大利了。而1632年到來後,他大獲成功,對付訂單猶且不及,更沒時間南下啦。

那幅《杜爾普教授的解剖課》,在阿姆斯特丹外科醫生行會占了一整麵牆,等於給他做了無聲的廣告。阿姆斯特丹的富人們,但凡看醫生的,都曉得了這位新派肖像畫家。訂單來似雲湧,畫商在他門前排隊,其中一位亨德裏克·維侖伯格,跟他尤其交好。跟亨德裏克熟了之後,倫勃朗聽說了他家的情況:維侖伯格家世顯赫,上一輩的老羅伯塔斯·維侖伯格,是弗裏斯蘭省當地名流,做過呂伐登的市長,有資格跟親王談笑風生。1584年7月10日荷蘭前執政奧倫治親王遇刺前,就是在跟老維侖伯格共進午餐。當然,老頭子已於1624年去世了,留下了天曉得多少遺產。亨德裏克帶著老維侖伯格的親女兒、他自己的堂妹薩斯基亞來阿姆斯特丹,自己經營一家古玩店,偶爾賣賣畫。倫勃朗去到亨德裏克的店堂溜達時,常能看見薩斯基亞:可憐的姑娘,快20歲了,因為荷蘭閉塞的小市民傳統,沒有巴黎貴夫人們風花雪月的娛樂,隻好來店裏消遣,見見外人,就覺得是次奇妙冒險。有一天,她坐在了倫勃朗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