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1 / 2)

如今,這幅畫叫作《夜巡》,高363厘米,寬437厘米,正在阿姆斯特丹。但在1642年,這畫還沒經曆之後保存不當導致的氧化,還不那麼暗,而且高度為379厘米,寬度為453厘米。在倫勃朗交稿時,他試圖描繪阿姆斯特丹市民自衛隊的諸位好漢們。當中那位白領結黑袍子紅飾帶留胡子的仁兄,就是時年42歲的班寧·科克先生;他身旁那位黃衣白飾帶的,則是他的中尉威廉·範魯伊滕博奇先生。他們倆受盡寵愛,引領了所有光線—因為他們答應給倫勃朗單獨付雙倍的份子錢;在班寧·科克先生左側,是一個金發璀璨的姑娘:她和前兩位先生一起,承當著主要的光線,是為畫麵的焦點。因為色調之故,她是這幅畫中最明亮也最美麗到不真實的部分,這當然是有原因的—黃色在那時候,總和勝利相關。

為了製造斑斕的顏色,倫勃朗施展了他當時獨步天下的技法:透明厚塗,先用灰白色以厚塗法畫出畫麵整體的素描效果,再用透明油彩一層又一層地敷上,於是最後得到豐富的色彩變化。於是這幅畫色彩層次分明,鮮活動人。中心人物周遭那十餘位好漢,或抬臂,或回頭,或爭鬧,或閑聊,全景協調,氛圍躍然,仿佛自衛隊正待出發。當然,後世學者還會分析說:班寧·科克先生代表著加爾文新教,而範魯伊滕博奇先生代表著天主教,他們的平衡意味著荷蘭的宗教時代,而其中摻雜的市民則象征著阿姆斯特丹各階層,整幅畫就是代表自衛隊在盡著義務,與市民們混融一片,並保護他們……當然,那是另一個話題了。無論如何,倫勃朗成功了:一如他曾經描繪了杜爾普先生和科學一樣,他描繪出了阿姆斯特丹自衛隊,以及他們身後的“市民義務”。在這幅畫裏,他們英武、緊張、躍動、豐富、飽滿、鮮活,是一支活生生預備保衛城市的團隊,從此書之竹帛,存於曆史之中。他想讓色彩表達思想,想讓光線表達情感。他成功了—但不是在1642年。

事實是,1642年,自衛隊隊員看到了這幅畫後,先是疑惑,然後大笑。他們把這幅畫當笑話說給妻兒聽,他們的妻兒又負責把這個笑料傳播開去,最後成為全城的笑話。這個笑話的核心是:

“你相信嗎?我們每人付那家夥一百盾,結果就是,他在畫裏給我們露個腳、露隻手、露個肩膀、露個後腦勺,還模模糊糊的,看都看不清……有的人被光照著,有些人塞在黑暗裏,然後,這家夥還打算問我們每人要點錢?!太荒唐了!”

荷蘭人很聰明,很小市民,習慣按合同辦事,勤於工作,凡事不肯吃虧,自衛隊的人尤其如此。這一代的自衛隊員無須上戰場,但他們總覺得自己負著保家衛國的責任,群體肖像畫是他們獲得軍人榮耀的好機會。他們不是沒見過肖像畫—17世紀初,哈爾斯已經樹立了群體肖像畫的模版:每個人都露臉、露身段,整齊而不致呆板,像一幅從容的群體照片。而倫勃朗,這個家夥,就這麼把大家畫得亂糟糟,有主有次,然後伸手要錢?自衛隊隊員笑完之後,覺得自己不能當冤大頭。他們有充分的借口拒絕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