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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養清底好夢漸漸地破滅了。

就南京底情形來說,那次轟動全城的所謂工人與學生攜手的大事,算是達到了運動底最高點。以後,空氣便漸漸地消沉了。漢口事件底發生也曾在南京學生底心中產生很大的反響,但地方究竟隔得遠一點,所以一般市民沒有把它看得十分重要。其後的沙麵大慘殺與全國總示威雖然也曾激動了人心;但事情一過,大家也就漸漸地忘記了。上海的運動並沒有大的進展,對方依舊沒有讓步的表示,而自己這方麵好象已經支持不住了。上海各商店因為不肯放過六月三十日的結帳期,便自行開市。加入罷工的工人雖然不斷地增多,但是要供給二十萬罷工工人底生活費也很困難。總之,前途黯淡。在吳養清和一般學生底心中,偉大時代底幻景漸漸地消失了。

在南京情形還要更壞。維持益記工人罷工的事,就差不多用盡了外交後援會底力量。學生中間也發生了不同意見的爭論。有人主張讀書救國,有人又以為練兵是最好的辦法。東南大學學生會請了一位軍事專家來講演組織學生軍之必要,接著便有人討論關於學生軍的計劃,但這也隻能引起一部分人底興趣。還有一些人所顧念到的卻是畢業後的升學與服務的問題。

在國民外交後援會中也發生了爭執。在六月底吳養清就在東南大學底常會中聽見攻擊金陵大學代表的話。在第二天的常會裏吳養清聽見方國亮痛哭流涕地報告這幾天的工作情況。他竟然激動到在講台上亂跳。他嘶聲地說,他們每天隻睡兩三小時,如何辛苦地辦事,然而一般人卻漸漸地消沉起來,學生中竟有回家去過暑假的,也有終日躲在房間裏的。捐款差不多快用光了,卻再沒有收到較大數目的款子。要每天發給益記工人底生活費也做不到了。難道現在好意思叫他們上工嗎?

這些都是吳養清自己經曆過的,也正是苦惱著他的問題。這天他聽見別人說出來,更加感動了。方國亮底一番話也有一點效果。全場的人都興奮起來,散會後又有許多學生自動地集合起來乘小火車向下關出發。

吳養清也是其中的一個。在車上他記起了前次益記工人遊行時的景象。他分明地覺得現在的心情和從前的大不相同了。從前他是懷著滿腔的熱誠去開始一場必勝的戰鬥,這一次卻是最後的掙紮,絕望的努力了。這種感覺確實令人痛苦,然而更可悲的是時間相隔並不久。“這一次又是五分鍾嗎?”似乎有誰在向他這樣地問了。

車輪底響動類似他底萬轉的心情。小火車在下關停下來的時候,他底心似乎也較寧靜了。

下了車後他們一群人分散地向著益記工廠附近走去。紅色磚砌的工廠直立在那裏。兩扇大鐵門緊緊地關住了裏麵的一切。在它前麵的一塊空地上站了許多男女工人,有的人指手劃腳地罵,有的人對著工廠擲石子。還有些人在附近鐵軌旁邊無目的地徘徊。

吳養清無意間又遇到前次和他談過話的那個女人。雖然並不曾隔多少日子,但是她底麵貌完全變了。兩頰的肉消失了,越顯得顴骨高聳。頭發亂蓬著。隻有兩隻血紅的眼睛發出來凶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