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陷囹國
同盟會在全國掀起武裝起義高潮之際,留在東京的覃振及其他年輕的同盟會會員也為此忙碌,他們組織了共進會。這些年輕的同盟會會員主張在中國腹地——長江流域中段聯絡會黨,發動起義。1907年8月,他們在東京清風亭召開成立大會,宣布組織共進會,與會者一百餘人。覃振是共進會的發起人之一。共進會的主要發起和領導人是焦達峰①。 共進會的其他領導還有湖北人劉公、孫武、居正,四川人張百祥(張與哥老會有淵源,故被選為第一任總理)、熊克武、喻培倫,浙江人傅亦增、陶成章,湖南人劉揆一,江西人鄧文輝,安徽人方潛,雲南人趙聲等。會員以兩湖人為主,四川、浙江、廣東、廣西、雲南、貴州均有人參加,皆一時之選。他們主張聯絡會黨,以“共拚死力,有進無退,取回中國,仍為漢人作主”為號召,因此名為“共進會”。共進會宗旨為:“驅逐韃虜,恢複中華,創立民國,平均人權”,共進會與同盟會的宗旨大致相同,僅將同盟會宗旨中的平均地權改為平均人權。共進會以同盟會的總理為總理。
共進會主張聯絡會黨。清末的會黨是一些名目繁多、各自為政的下層群眾的反清團體,帶有封建迷信色彩,講究江湖義氣和對首領的絕對服從。為了聯絡方便和保守機密,共進會也按會黨的習慣方式,取山、水、堂、香的名目(江湖隱語叫海底),用開堂、燒香、結盟、入夥的辦法發展組織。共進會的山為中華山,水為興漢水,堂為光複堂,香為報國香,每字下都有一首打油詩。隻要記熟本會的山水堂香,會念下麵的詩,不論走到哪裏,都能與會黨成員取得聯係,得到幫助。
共進會還確定了旗式:紅底黑心,輪角,外加十八顆黃星。當時中國十八個行省,十八顆黃星表示,黃帝子孫,十八省人民團結和鐵血主義的愛國精神。這一旗幟顯然仿照美國星條旗。
1908年,共進會領導認為革命高潮即將來到,決定派遣骨幹回國,運動新軍、會黨,策劃起義。焦達峰、孫武等陸續渡海歸國,共進會的舞台,逐漸移向國內。覃振因與會黨有淵源,也奉命回國。這一年,兩湖地區捉拿黨人風聲很緊,覃振到達長沙的當天,就在客棧被官府逮捕,關入監獄。地方當局要判他死刑,因學使張鶴齡賞識他的才幹,盡力斡旋,改判“永年監禁”。直到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覃振才被放出,在獄中這一待,就是四年。
覃振是在長沙連升客棧被捕的。覃振長女覃鈺記述其事甚詳:
一九O八年,先父潛回上海,擬聯合黨人於長江中下遊舉事。清吏早悉其謀,緹騎密布,當他於午夜到達長沙時,即在連升客棧被捕。臬司鞫訊時,諸刑羅列,逼供同黨,以期一網打盡。先父滔滔抗辯,泰然自若,亦不下跪。學務處提調張鶴齡同情先父,力為斡旋,結果判處監禁終身,係長沙獄。先父在獄中,除吟詠自遣外,輒以革命大義向同監犯人宣傳,受其感化者甚多。
據說,監獄的獄卒也受覃振感化,覃振夫人宋之昭每月兩次探監,獄卒盡量給予方便,不限製時間。覃鈺的文章,記述了覃振在獄中的幾件生活小事,相當有人情味,覃鈺稱:覺,有時也同吃牢飯。母親傷心地說:“無知小兒也進牢房!”父親說:“讓他陪我玩玩,使我得到暫時的安慰,有何不好?”以後習以為常,禁子也不幹涉。覃振後來因在獄中進行革命活動被轉入桃源監獄:
先父在長沙獄中與外界聯絡,日久漸為省吏所聞,屢施搜查、提訊,終未獲得佐證,遂解桃源縣監獄繼續關押。桃源為先父故裏,情形熟悉,更利於進行革命。外間同誌如劉複基、蔣翊武及常德學生來探視者絡繹不絕。先父雖身在縲絏,對外間革命活動,仍了若指掌,常有所指點。① 應該說,在當時信息資訊條件之下,覃振對外間情況,很難作到“了若指掌”。但是,因為他被關在家鄉監獄,鄉裏鄉親,是有條件了解一些情況,並且能夠參與外間的革命活動的。因此,有人稱常德、桃源地區的革命者,“隱奉先生為領袖”②。
覃振的妻子宋之昭在桃源縣模範小學教書,經常出入監獄,兼做情報聯絡工作。覃振的嶽父起初因覃振參加革命,曾表示不願將女兒嫁給他,這時態度也有所緩和,主動到監獄看望,翁婿的關係逐漸改善。
桃源監獄某獄卒的兒子13歲,人很機靈,覃振認其為義子。那男孩每天來往於學校和監獄之間,替覃振和宋之昭傳遞信息,與外界聯絡。南京國民政府建立後,覃振在南京政府擔任高官,那位義子已長大成人,曾到南京看望。覃振很高興,讓他留住在家裏,還打算安排他在南京工作。義子說自己文化低,不會工作,且已成家,不願離開家鄉,惟一的心願是在桃源開一小店謀生。覃振資助他回鄉,並為他親筆書寫“太白酒家”招牌。
覃振的長女覃鈺,常常到監獄陪伴覃振,天真兒童加之父女親情,使覃振在囚禁中得以舒心解悶。正是有這段經曆與接觸,覃振日後在眾多子女中,一直最疼愛長女。
覃振在桃源獄中曾賦七律一首。詩雲:十五離家仗劍遊,雄心辜負少年頭。誤來古洞避秦劫,忍向新亭泣楚囚。壯誌未酬海國夢,傷時感舊故園秋。漁樵莫話當年事,山自青青水自流。
(二)穩定湘局
就在覃振在桃源監獄苦度歲月的時候,共進會和文學社共同發動了武昌起義。起義的策動者多屬湘籍,大都是覃振的朋友。
1908年以後,與覃振先後從日本回國的共進會成員很多。其中孫武回到漢口,焦達峰回到湖南,鄧文輝回到江西,他們在各地成立共進會分會,以“中華山”的名目統一長江流域各地會黨,策動武裝起義。
湖北的另一較大的革命團體是文學社,蔣翊武任社長。湖北革命黨人運動的對象,主要是新軍。新軍是清末新政訓練出的正規軍,其作戰能力與組織紀律,比會黨強出許多。
湖南湖北的革命黨人,一直保持密切的聯係。焦達峰尤其不辭辛苦,往來於湘、鄂之間,從事聯絡。起義前,焦達峰等又一次專程到武漢,與湖北革命黨領導人召開緊急會議,相約同年8月兩湖同時發難,並約定為:“如湖北首先起義,則湖南即日響應;湖南首先起義,則湖北即日響應。”②
1911年8、9月間,四川發生保路風潮,湖北新軍奉調入川,武漢人心惶惶。文學社、共進會利用這一時機,於10月10日聯合發動起義,一舉推翻了建立了268年的大清王朝,將共進會十八星旗幟,高高的升起於武昌蛇山、黃鶴樓前,成立了中華民國軍政府。因為這年是辛亥年,起義稱“辛亥革命”。此後,革命軍一直用十八星旗作軍旗,直到西南護法戰爭後,這麵旗幟才被廢棄。
因交通聯絡不便,湖南革命黨人直到10月12日才得到正式消息,焦達峰聯絡會黨,在新軍的革命黨人陳作新聯絡新軍官兵,經過準備,於22日占領巡撫官署,宣告成立“中華民國湖南軍政府”。當天傍晚,公舉焦達峰為都督,陳作新為副都督。23日改軍政府為“中華民國軍政府湖南都督府”。
湖南新政權的建立,不但穩定了武漢的後方,免除了首義之區的後顧之憂,而且割斷了清政府與粵、桂各省的聯係,有力地推動了各省的起義。而焦達峰、陳作新也集中全力支援湖北,立即組織支援的軍隊。10月28日,王隆中統率湘軍第一協統,作為第一批援鄂軍,出發支援湖北。其後,他們又著手組織第二批援鄂軍。
武昌起義爆發之時,覃振尚在獄中。他在獄中得知起義爆發,即與同誌密謀,布置在湘西方麵軍事策應事宜。焦達峰就任都督後,急電桃源縣,令送覃振人省商議大事。縣令到獄中讓覃振出獄,覃振擔心縣令有詐,意欲加害,不肯出獄。直到縣令拿出焦達峰的信,覃振才解除顧慮,欣然就道。
就在覃振滿懷喜悅,準備與焦達峰等共籌革命大計之時,湖南革命又遭挫折。
革命黨人在政治上較為幼稚。焦達峰、陳作新天真地以為“排滿革命”大功告成,漢族一家,未對立憲派作任何防範。立憲派趁機把持了湖南的軍政大權。而會黨的素質低下,紀律散漫,也授人以把柄①。對焦達峰不滿的軍人於10月31日殺死焦達峰、陳作新,推舉立憲派首腦譚延間為新都督。這一天,距湖南起義成功,僅僅十天。焦達峰時年25歲。
覃振趕到長沙,焦達峰、陳作新已被立憲派殺害,常德等地也有革命黨人被殺害。革命黨人心懷憤懣,議論紛紛,一片混亂。譚延鬮聲稱二都督為“亂兵”所殺,親自至靈前祭奠,下令公署一律降半旗致哀,允諾葬於嶽麓山。時人稱之為“譚延閻像貓哭老鼠般地為焦、陳舉行追悼會”。
當時形勢極為嚴峻,新建立的武漢革命政權尚未立穩根基,清軍又兵臨漢口,湖北危急。湖南、湖北密邇相連,且武昌起義的策劃者多為湘籍,湖南之向背,關係武昌之安危。大敵當前,大義所在,湖南不能再亂,否則其他各省會有反複。湖南的當務之急是援鄂。黃興也給身在長沙的周震鱗、譚人鳳寫信,說明穩定全局的重要性,及應權且支持譚延閻,共同安定湖南的必要性,同時指定周震鱗留在長沙,維持湘省局勢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