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覃振曾叮囑李六如:“你不跑,你跑我不得脫糊(脫不掉幹係之意),我會想辦法送你走的。”③
覃振果然多方打聽,於“八?一三”上海淪陷以後,得知武漢有尚未公開的八路軍辦事處,便派庶務李嶽豐將李六如夫婦送往武漢。
李六如在八路軍辦事處見到博古、葉劍英、錢之光,恢複了共產黨員的身份和黨的關係,後被送到延安,先在邊區銀行當了兩個星期的秘書,又被調到毛澤東處任秘書長,兼任中央財政經濟部指導處處長。
覃振盡其所能搭救李六如等著名共產黨人出獄,除了因為和他們是老朋友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國共兩黨能夠以民族大義為重,聯合抗日,共赴國難。覃振因對蔣介石不滿,有時表現消極。李六如在南京期間,曾勸覃振不要消極,要出來做事。覃振說:“我能做什麼事?”“中國打日本鬼子要靠你們紅旗子,老蔣是不行的。”④(五)支持湖南抗日宣傳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發生,日本侵略軍對中國發動全麵的侵略戰爭。同年10月26日,日軍攻人上海守軍的主要陣地,上海即將陷落,南京告急。國家形勢危若累卵。
這時,國共打了十幾年內戰,兩黨稍有處理不慎,就會內禍燃於前,外侮乘於後。在民族利益高於一切的關頭,蔣介石提出全麵抗戰,共產黨表示擁護,國共兩黨重新開始合作,逐漸形成中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華民族由此進入全麵抗戰的新階段。
蔣介石雖然同意建立統一戰線,共禦外侮,但對共產黨猜疑如故,在國民黨內專權如故,國民黨政府腐敗如故。蔣介石身邊的人大肆宣傳“一個主義,一個領袖,一個組織”。國民黨內主張抗日的進步人士對這種情況十分擔憂,暗中論及時事亦多感慨。如蔣介石身邊文武大員庸懦無為,但事擴張勢力,以權謀私。政府用人不重職責,機關不重製度,缺乏組織協調。蔣介石個人專權,排斥異己,造成上下阻隔,社會上人心浮動,青年煩悶。而延安則軍民一心。
覃振深知國家內憂外患,舉步維艱,而蔣介石的誠信度又有限。覃振於時局憂心如焚,也希望在民族危機的關頭有所作為。他為國家的前途憂心忡忡,無奈之中隻能與馮玉祥、鄒魯等幾個關係密切的國民黨元老聚談,分析形勢,傾訴心中的鬱悶及對蔣介石的不滿。
馮玉祥是著名將領,擔任國民黨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覃振找他,主要是聽取他分析抗戰戰局,同時也對國民黨領導核心的問題交換意見。我們可以從馮玉祥的日記,了解到他們之間談話的部分內容。
1937年10月30日.覃振、鄒魯到馮玉祥家,在座的還有邵力子。馮玉祥在日記中記述了他們談話的內容: 覃先生謂:一、我們今天喊抗日,明天喊抗日,結果抗日時機已來到,而反予我們以閑散,並非我們不能抗日,而是不予我們以死所。每見朋友,隻可答以我輩發動抗日,現在連素主和平者亦出而主戰,我們可在後麵閑散閑散,雲雲,心中苦悶已極,但亦隻可如此聊自解嘲耳;二、大計皆決於一、二人之手,而恐此一、二人未必能擔當得起,前途殊危險。①這次談話的內容涉及訓練民眾、抗日宣傳、招募新兵等等,時間長達兩小時。幾天以後(11月3日),覃振和鄒魯又到馮玉祥家聚談,在座的還有傅汝霖,談話內容主要涉及政府的人事問題:
一、覃先生謂:蔣先生左右盡以霄(宵)小把持,老成謀國者皆摒棄不顧;二、我謂:蔣先生以諸事紛紜,於是遇事向批交辦,乃部交於司,司而科,科而科員,而司書,一樁公案因之以了,初未問其實行與否也。補充兵額之事餘曾數向蔣先生提及,結果交辦交辦以了之。似此重大事件而忽略若此,殊為抗戰前途憂;三、傅先生謂:上述情況隨處皆然。我曾視各處所存之碎石,據案卷所載某處所存數萬方,某處存數萬方,結果一經勘查,實數尚不及十分之一。更可笑據案存汽車數百輛,而一。在向內地撤退途中經調用,則僅機器與底盤,而並非完整可用之物,似此等等,一則辦事人不負責任,未加實地考查,再則泥於公文因循,一經呈報即歸完畢,殊不知實際無若是之簡單也……①
他們談話的內容還涉及政府因循苟且,德國顧問應及早取消,及德國顧問、大使暗中幫助日本人等。
1937年底上海淪陷後,民國政府內遷,覃振取道湖南轉赴武漢。在湖南期間,他親自參與抗日宣傳活動,曾在長沙與徐特立共同慰問前線撤退的受傷官兵,共同對青年學生講演,宣傳抗日救國的道理,受到青年學生的歡迎。共產黨湖南省黨委也非常重視覃振在湖南的影響,將他作為重要的上層統戰對象,曾在省黨委會議上討論如何更好地發揮他的作用問題。
湖南共產黨組織在大革命後遭到嚴重破壞。“七?七”事變後,平、津、滬等地相繼陷落,一些文化教育機關內遷,大批青年學生和文化工作者湧入湖南,雲集長沙。其中,有相當數量的共產黨人、民族抗日先鋒隊隊員和進步人士,與當地青年聯係,形成一個革命的文化群體。其中有呂振羽、翦伯讚、張天翼、譚丕模、李仲融、楊榮國、黎澍、曹國智、曹國樞、蘇鏡、楊庚、潘先隆、梁宜蘇等。
覃振不但親自宣傳抗日,力促統一戰線的形成,還利用自己在國民黨中的地位和社會上的聲望,支持、掩護愛國進步人士和共產黨的抗日救國活動。在他的支持下,呂振羽、翦伯讚團結湖南文化教育界人士共同抗戰,成立了“湖南省文化界抗敵後援會”(簡稱文抗會)、“中蘇文化協會湖南分會”(簡稱文協分會)和“塘田戰時講學院”,將湖南的抗日宣傳活動搞得生機勃勃。
呂振羽是奉中共中央的命令回湖南工作的。1937年9月,呂振羽在南京接到周小舟自延安來信,稱“家父囑,望兄速回鄉開荒”①。呂振羽知道是中央派他回湖南工作,即找翦伯讚商量。翦伯讚請覃振出麵寫信,介紹他們與湖南省主席何鍵及何鍵的重要副手劉嶽厚接洽,請給予讚助。翦伯讚於同年早些時候(1937年5月)被中國接納為預備黨員,這時也奉命回湖南工作。
覃振是國民黨元老,湖南革命前輩,在湖南有相當大的政治和社會影響。他支持呂振羽、翦伯讚在湖南開展抗日宣傳活動,寫信介紹他們結識何鍵等人,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呂振羽後來著文《記湖南文化界抗敵後援會》,記述了他們進行抗日宣傳及覃振對他們的支持。呂振羽稱當時湖南國民黨內部分成三派:以賴璉為首的省黨部CC派(甲派);以省主席何鍵為首的地方派(乙派)和複興社派。乙派受甲派排擠,兩派矛盾很深。呂振羽和翦伯讚利用覃振的關係,拜訪何鍵,獲資助允諾。又多次拜訪何鍵的重要副手劉嶽厚,與其多次懇談,說明成立文抗會和中蘇分會的必要,獲得劉嶽厚的首肯。劉嶽厚又引見了屬於省黨部的執行委員陳大榕。呂振羽等人在策略上是打著覃振的旗號,利用覃振的關係,聯合乙派,爭取複興社,孤立甲派①。
1937年10月17日,文抗會在第一師範大禮堂成立,呂振羽為臨時主席,到會六百餘人,賴璉和何鍵出席了大會。文抗會選出呂振羽等四人為常務理事,下設研究、組織、宣傳、總務四部,主要由共產黨人和革命者進行領導。其工作最初開展得紅紅火火,出版刊物、演戲講演,用各種形式組織宣傳活動②。第二年,國民黨逐漸在文抗會各部門占據了優勢,至長沙大火前夕,文抗會已趨於瓦解。
中蘇文化協會湖南分會也是在覃振支持下成立的。中蘇文化協會(成立於1936年)會長是孫科,副會長為陳立夫、邵力子,常務理事為張西曼。國民黨政府成立這一機構隻是做出改善與蘇聯關係的姿態,並不是真要促進中蘇文化交流,所以未在地方上設立分會。“七?七”事變後,南京各機關要疏散,中蘇文化協會有西遷長沙之議。翦伯讚在回湖南前,多次找張西曼協商.要在長沙設立分會。經覃振斡旋,這一倡議得到張西曼的支持,亦得到孫科的認可。
1937年11月,張治中取代何鍵任湖南省主席。翦伯讚先說通張治中,爭取到支持與批準,又到武漢找到覃振,請他出任分會會長。覃振以湖南分會會長的身份函請張治中關照分會工作。分會是中上層人物的統戰組織,籌備委員七十餘人,包括了國民黨在湖南的各派代表。12月19日,湖南分會召開成立大會,翦伯讚為主席,賴璉、張治中出席並講話,孫科的代表張西曼致詞,會上還宣讀蘇聯大使館及蘇聯對外文化協會代表祝賀電報。翌日,選舉翦伯讚、劉嶽厚、陳大榕為常務理事。
用呂振羽的話來說,中蘇文化協會湖南分會是利用他、翦伯讚與覃振及覃振與何鍵派的關係,在文抗會已經打開局麵的基礎上成立的。分會的領導雖然主要是覃振等國民黨上層,但這些人大多不參與分會的日常工作,且對翦伯讚、呂振羽十分信任。分會的工作,共產黨外由翦伯讚出麵,共產黨內部指定由呂振羽等人負責①。分會的作用,主要是掩護進步人士進行抗日宣傳及救亡活動。分會的機關刊物是半月刊《中蘇》,翦伯讚任主編,重要稿件送徐特立②、呂振羽審閱。該刊物文章大多是短小精悍,宣傳抗日救亡理論和捍衛統一戰線的重要性,內容涉及政治、經濟、外交、軍事、文化等等,信息量大,每期銷售三四千份。後來,編輯部遷往桂林,因經費緊張,改為月刊,至1940年停刊,共存在兩年半時間。
周一誌在回憶錄中,對覃振在中蘇文化協會湖南分會的作用做了充分的肯定:“抗日戰爭爆發後,翦伯讚等在長沙組織中蘇文化協會長沙分會,當時湖南省主席何鍵及湖南省黨部的CC分子百般阻撓。為了掩護協會的工作,覃出麵擔任中蘇文化協會分會會長。由於他擔任會長,省當局對他不能不客氣一點,因此掩護了當時一批進步人士的抗日救國活動。”③
這一時期,覃振還擔任邵陽塘田戰時講學院院長,副院長是呂振羽。塘田戰時講學院是呂振羽受中共湖南省委和徐特立委派籌辦的。辦學主旨是在湖南進行抗日宣傳,培養幹部。中共湖南省委和徐特立曾向中共中央彙報,徐特立還特地為此寫信給毛澤東和洛甫。徐特立在工作彙報中稱:
一個月以前,我們的同誌呂振羽在寶慶辦了一個學校,名戰時講學院,已經找好校舍,開始招生,由司法院副院長覃理嗚當院長,呂振羽當副院長……
不久前,我曾寫信給澤東、洛甫兩同誌,要求派幾個下級幹部去當學生,將陝公和抗大的學風帶去,以便在湖南進行抗戰教育。①
呂振羽在辦學過程中十分注意做好統戰工作。除了覃振任院長之外,還邀請張治中任名譽董事,湖南省參議會議長任董事長,省黨部執委劉嶽厚等任董事。覃振大力支持塘田戰時講學院的工作,國民黨多次查封,都被覃振頂住了。他甚至把自己的私人圖章交給呂振羽,由呂振羽隨便使用。多年之後,呂振羽憶及此事稱:“當時我是塘田戰時講學院副院長,這是一所為我黨培養幹部的學校,國民黨多次想查封,都給覃振頂住了,覃振對我的工作大力支持,甚至把他的私人圖章都交給我使用。”②
塘田戰時講學院1938年9月正式開學,第二年4月被國民黨查封,僅存在7個月。國民黨CC頭子陳立夫給湖南保安司令電報稱:
據報塘田戰時講學院,實即奸黨之西南抗大,宣傳錯綜複雜的思想,愚弄青年,欺騙群眾,企圖搗亂社會秩序,危害三民主義,應嚴加查辦,製亂未萌……③
學校被查封後,CC派有人找覃振追查責任,覃振說自己不知道呂振羽是共產黨,並在報紙上發表公開講話,把事情混了過去④。
這所學校培養抗日人才,播撒革命火種,確實成為中國共產黨的西南抗大。在短短的時間內,學生有四十餘人加入共產黨,一百餘人加人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後來,他們有的到了延安,有的留在國統區從事地下工作,活躍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各條戰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