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平安末期日本對中國醫學的接受(2 / 3)

根據《長生療養方》卷一二的跋,蓮基在1184年受仁和寺禦室守覺法親王之命,為悉備“萬歲長生之術”以供禦覽而在高野山編選書籍。此外,他還記述自己久嗜“救命之業”,雖然老入佛門,卻不忘“口傳秘說”。由此可知,蓮基在出家前曾經從醫。再從“唯所抽丹家之要實也”推斷,蓮基應該與丹波家有關。所以,《大觀本草》在1184年,已經被丹波家的部分人所知道了。

《大觀本草》的流傳起源可能是攝關家的九條兼實(1149—1207)。兼實《玉葉》治承五年(1181)二月十五日條下,有他召來和氣定長並命他提交“療治方”的摘抄的記錄。而根據同一記錄,兼實也曾命令和氣定長摘抄“合藥方”、丹波憲基摘抄“病源抄”、丹波賴基摘抄“藥種效能”,又命令丹波知康摘抄“養性之方”,他自己也有摘錄“灸治之要穴”的打算。其中關於丹波賴基的“藥種效能”部分,兼實說到前年即1179年曾賜(借?)與《大觀本草》,令其從中抄錄。所以兼實可能是命令賴基等五名宮廷醫,根據用途對《大觀本草》進行略抄。從賴基自《大觀本草》抄出的“藥種效能”的題名看,可以推測和《大觀本草》所用並收入《長生療養方》的“效能”確實有關。很可能五種“效能”就相當於“藥種效能”的一部分,作為基於《大觀本草》的珍貴資料,在丹波家的相關者之間被廣泛抄寫。另外,賴基之子長基在1189年抄寫《長生療養方》一事見於其書卷一的跋文中,由此也可知道賴基流的丹波家和蓮基的關係。

總之,在1179—1189年的短短十年內,宮廷醫之間興起了了解《大觀本草》內容、直接依據其說編書、並進一步抄寫傳播的動向。由此可知,不僅是作為被治療者的王家和公卿階層,作為治療者的宮廷醫們也將宋代醫書當作渴求的目標。不過即使如此,宮廷醫們直到1179年為止,似乎都並未持有《大觀本草》一書(假設他們有的話,兼實也就沒必要借給他們了)。也就是說,負責給貴人們治療的宮廷醫們,似乎並不知道王家已有的《大觀本草》的內容。就算治療時能得一見,大概也沒有熟讀、抄寫的機會。我想這大概是因為,這本書最初被看作王家的傳家寶或權威財產,所以平時是禁止別人觀看的。

雖然兼實所藏《大觀本草》的傳入年份無法確知,但正如1173年丹波憲基從兼實處看到《千金秘髓方》並表示是初次所見這件事所表現的,兼實在這一時期正勤於收集包括珍本在內的各種醫書,《大觀本草》或許也是在這個時期得到的。在12世紀後半的日本,到處可見新的宋代醫書舶來的跡象。比如,丹波長基從北宋《蘇沈良方》15卷中精選內容,於1194年著成《四花灸法》;和氣定長在1183年以前,得到了所謂“年來所秘之新渡醫書(年來秘する所の新渡の醫書)”的《王氏篇類單方》。雖然從來沒人指出,但後者很可能就是入宋僧圓爾(1235—1241年入宋)的藏書《王氏本草單方》十冊。與此對應的書,是《宋史》卷二〇七“王俁《編類本草單方》三十五卷,和《直齋書錄解題》卷一三《本草單方》三十五卷。撰寫者王俁,1136年請求在臨安府設置負責供給和販賣藥劑的和劑局,是與醫學有關的人物。所以定長所得的他的著作,差不多就是同時代中國的本草書。王俁於1155—1156年任明州知州,而明州是日宋貿易的窗口,或許《本草單方》就是緣此刊行於明州,並通過貿易船被帶到了日本。

宋代醫書傳入日本的現象在12世紀70年代以後集中出現的背景,很可能是此時期因平清盛之故而進行的瀨戶內航路的整備(12世紀60年代—80年代初)。雖然簡單地強調平家對日宋貿易的影響是要慎重的,不過看看“從清盛時開始《太平禦覽》流通到日本”這類鐮倉中期貴族的證詞,似乎宋刊本流入東京確實在這個時期活躍了起來。雖然宋朝海商此前會乘船到九州的博多進行交易,但到了清盛的時代,從京都到交通便利的大輪田泊(神戶)都有交易進行,這不是促進了書籍、書畫這種高度需要現場確認的商品的流通嗎?

由以上兩章可見,王家、公卿等朝廷上層和宮廷醫們,對宋代的醫書是很期待的。醫學,對於朝廷上層人物來說,是直接關係到自身生命的大事,而對於宮廷醫們而言,也是保證本家繁榮的重要工具。因此,宋代醫學常常便成為他們期望獲知的對象。

三、渡來者的醫學知識

《大觀本草》是名為本草書的辭書中的一種。宋代在對唐代的《新修本草》進行改訂和增補後,編輯、刊行了大量的本草書,這些書屢屢被平安後期的本草書所引用。其中之一,就是引用了974年《開寶重訂本草》和1008年《太宗重修廣韻》的《香字抄》。平安後期的大部分本草書,是為了整理與修法遂行有關的香藥資料,由密教僧人大量編纂和流傳的。《香字抄》也是由密教僧人抄寫和流傳的,隻不過,《香字抄》的編纂本身卻與密教修法沒有關係。本書有數種傳本,其中高山寺本《香字抄》(3卷,現存僅卷上、卷下)的跋語中,有“從1166年9月從《丹波抄》5卷中摘抄出”意思的批注。據高山寺藏《禪上房書籍缺目錄》,《丹波抄》是“丹波宿禰以來之抄”,即記錄丹波各代家學的各種書抄,信西“以為類聚,又加新注”,再經1166年9月信西之子、即密教僧侶勝賢補缺而成。所以其核心就是丹波家學。比如說,卷上淺香條所引丹波康賴《醫心方》無疑是其中之一,其他散見在寫於日本的“或抄”“或秘方”“口傳”中的引用,大部分也是丹波家學。據《續古事談》卷五的傳說(說話),丹波雅忠(1021—1088)曾因預知火災之夢,一卷未損地守住了曾祖康賴以來世傳的文書。由此可見,丹波家確實世代相傳各代的記錄,我想“丹波宿禰以來之抄”就屬於這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