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周大海,我要跟你這個禽獸離婚!”華娜娜在一個“黑色黎明”之際,感到實在難以繼續忍受周大海的摧殘,呼出了爭取自由解放的呐喊。

“哼哼,臭婊子,你想甩老子?好哇,我他媽就先‘花’了你!”周大海發瘋似的跳下床,從抽屜裏取出一把彈簧刀,鋒利的刀尖閃著冷冷的寒光,他把刀對準華娜娜的臉,“你他媽日後再敢給我說出第二句離婚,老子先‘花’了你不說,再把你爺爺那老東西的腳後筋割斷!”

華娜娜知道,心狠手辣的周大海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為了擺脫這煉獄般的痛苦,她將自己的遭遇如實地告訴了遠在邊塞小城的父母。可謂天無絕人之路。恰在這時,她父親原來的一個名叫杜仲坤的部下,從匈牙利回國聯係生意,他幾年前轉業後到匈牙利經商,並且很快就“發”了。聽說華娜娜的情況後,決定將其帶到匈牙利。她爺爺呢,由她父母接到邊塞小城,頤養天年。

這個方案經過秘而不宣地運作,華娜娜終於如願以償地逃離了周大海的魔爪,來到匈牙利首府布達佩斯。

杜仲坤以叔叔的身份對華娜娜倍加關照。他不僅慨然將其在匈牙利“炎黃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股份中的百分之五歸在華娜娜的名下,而且還居然委任她為公司營銷部的經理。用杜仲坤的話說,過去華娜娜的父親對他有提攜之恩,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可是,經受人生淒風苦雨洗禮的華娜娜卻堅辭杜仲坤的體恤和關照,表示決不要公司的股份。至於擔任營銷部經理,出於董事長的賞識和對自己的自信,決定試上一試。

華娜娜初執營銷部牛耳,就顯露出出類拔萃的才華,半年多的時間就使公司的營業額提高了將近一倍,這越發博得了杜仲坤的青睞和賞識。

然而,就在華娜娜想進一步大顯身手之時,她所管轄的兩個服裝倉庫卻在一夜之間被洗劫一空,直接經濟損失達一百萬美元。

此時,身為公司董事長的杜仲坤回國去洽談生意,而身為公司副董事長兼總經理的司馬小媛主持召開緊急董事會,就公司兩個倉庫被盜而裁定華娜娜具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責令其引咎辭職。

華娜娜痛心地感到給公司造成了難以彌補的重大損失,不應諉過,敷衍塞責,立刻向司馬小媛遞上辭呈,並傾其所有作為對公司的賠償,然後便毅然決然地隻身到位於布達佩斯市八區的“四虎市場”練攤兒。

對於華娜娜的遭遇,在“炎黃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乃至布達佩斯的一些華人中說法不一,有的講她被“炒魷魚”是咎由自取;有的卻認為倉庫被盜隻是個由頭,其風頭出盡犯了客大壓主的錯誤。誰不知道司馬小媛與杜仲坤雖然沒有明媒正娶,但已經傍上幾年了,華娜娜不僅比司馬小媛年輕漂亮,經營上又大顯身手,深得杜仲坤的器重,久而久之,若俘虜了杜仲坤的感情,對於司馬小媛來說豈不是姑息養奸。因此,司馬小媛借倉庫被盜將華娜娜名正言順地逐出公司,以除後患。

杜仲坤回到布達佩斯聽說華娜娜的情況後,雖然感到兩個倉庫被盜恰恰發生在他不在的時候有些蹊蹺,同時他也覺得責令華娜娜立刻離開公司有些唐突,但礙於司馬小媛已召開董事會做出決定,同時,又知道華娜娜性格要強而倔強,硬拉她是拉不回來的,隻得以後再見機行事。

華娜娜到“四虎市場”練攤兒,恰好與曹仁義的攤位相毗鄰。

身材高大的曹仁義是北京人。他出身於工人家庭,父親是一個電機廠的鍛工,母親是家庭婦女,加之他們兄妹四個,曹仁義在孩提時一家六口人全靠他父親每月幾十元的工資維持生活。所以,在兄妹中排行老大的曹仁義高中沒畢業便因家庭生活過於拮據而中途綴學,到市汽車公司當了一名司機。

六年前的一個淩晨,曹仁義騎自行車上班,在經過天壇時,突然發現一個晨練的老者暈厥在公園旁,立刻扔下自行車,將老者背到附近的醫院。經搶救,這個老者方化險為夷。

曹仁義事後才知道,這個老者曾是國務院某部委的一個副部級的人物。其膝下有一個獨生女兒,名叫黎茜茜,在複興醫院當護士,年齡比曹仁義小三歲。或許這個曾是副部級的人物覺得曹仁義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抑或感到剛退下來後寂寞難耐,便經常叫他到家裏來坐坐。在接觸中,老人覺得曹仁義正像他的名字一樣老實厚道,又通過向曹仁義的工作單位了解,得知他連續兩年被評為汽車公司的先進工作考,於是,便與妻子一合計,覺得如果有這樣一個女婿將來會有個依靠,便把獨生女兒黎茜茜介紹給了曹仁義。

起初,黎茜茜不同意這門親事,主要是覺得門不當戶不對。再說曹仁義家境不濟,又沒有大學文憑,開公共汽車無非是個現代的“駱駝祥子”。論長相,黎茜茜屬於袖珍型,小鼻子小臉,玲瓏剔透,而曹仁義卻人高馬大,站在一起是有些不般配。這個曾是副部級的人物嚴厲地批評了黎茜茜的門第觀念,並聲明她如果不洗心革麵就不認她這個女兒。

這樣,黎茜茜在父母的幹預下與曹仁義接觸了一年多,便洞房花燭夜了。

可是,就在新婚之夜,黎茜茜硬是不許曹仁義上床。理由是:曹仁義婚前沒洗澡,渾身一股汗臭味。

曹仁義承認,為操辦婚事的確忙暈了頭,連澡都沒顧得上洗。但是,這結婚住的平房裏又沒有熱水器,深更半夜到哪兒去洗澡呢?

曹仁義因為籌備婚禮一連幾天都沒睡好,今日新婚典禮上又多喝了幾杯酒,又困又乏,實在難以支撐。他哀告黎茜茜叫他上床眯一覺,哪怕不沾她也行,黎茜茜死活不答應。結果,兩個人新婚之夜就大吵了一頓。

從此,黎茜茜與曹仁義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而吵鬧的焦點是黎茜茜嫌棄曹仁義掙錢少,是個“一身汽油味的窮光蛋”。黎茜茜的父親嚴厲指責她婚後仍嫌貧愛富,積習難改,結果父女反目。

這時,恰巧中國與匈牙利兩國互免簽證,曹仁義的一個表哥想到匈牙利闖蕩闖蕩,約他同往,曹仁義聽了眉不皺、頓不打,一個“去”字脫口而出,並在黎茜茜麵前宣告:“我曹仁義不在國外混出個人樣來,決不再見你!”

這樣,曹仁義揣著護照就到了布達佩斯。來時除帶了一身換洗衣服,還提了滿滿兩旅行包牛仔褲和運動鞋。他將牛仔褲和運動鞋以七八倍的價錢賣掉後,在“四虎市場”租賃了個攤位,做起小批量的服裝批發和零售生意。

曹仁義與華娜娜,一個家居沈陽,一個生長在北京,原本為路人。但是,兩個人如今同在“四虎市場”練攤兒,同為天涯淪落人,相逢又何必曾相識。

這“四虎市場”是東歐最大的服裝鞋帽集散地之一,占地上千畝,攤位逾千,而在這逾千的攤位中,一半以上是由中國人經營的。他們經銷的中國服裝鞋帽等商品,琳琅滿目,價廉物美,炙手可熱,十分走俏。每日裏,商賈雲集,車水馬龍,生意頗為紅火。

但是,在“四虎市場”經商的中國人於短短一兩年中便拉開了距離,可分為三六九等。一類是在國內有來頭的,或者原本在服裝鞋帽生意上有路數的,他們每年采用寄銷或賒銷的辦法,從國內發來十幾個乃至幾十個集裝箱的貨物,大量批發,一年能賺幾十萬美元,兩三年下來就成了百萬富翁;還有一類是手裏有一定數量的資金,在匈牙利注冊了公司,並到“四虎市場”租賃了幾個攤位,雇上幾個匈牙利人搬貨、運貨和站櫃台,自家人專門負責從國內進貨和收款,一兩年下來也變成了旅匈華商中的中產階級;再一類就是在國內既沒有門路而在匈牙利又沒有能力成立公司的人,他們僅僅靠在“四虎市場”練攤兒,現躉現賣,一個人又進貨又,一年四季,嚴冬酷暑,起早貪黑,宵衣旰食,掙點兒血汗錢,一年下來數數腰包所得,眯上眼比較一下在國內的收入,覺得也算殷實,此外還在國內的三親六故中落個出國做生意的名聲,便喟然一聲長歎,隨之嘴角泛出幾絲苦澀的笑靨,借以慰藉疲憊的身心,實有些阿Q精神。這些人是旅匈華商中真正的“勞其筋骨”者,是名符其實的“練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