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哎,該起床了!”華娜娜一撩眼皮發現窗外發白了,急忙一麵穿衣服一麵催促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的曹仁義,“你看看都幾點了,晚上不睡早晨不起!”

曹仁義嘴裏咕噥了幾聲,不情願地睜開眼,見華娜娜已穿上了衣服,不悅地說道:“誰叫你昨天那麼晚回來!”

“你瞎說,十點不到我就進屋了,晚什麼?”華娜娜橫一眼慵懶地躺著不願起來的曹仁義,“你一晚上都沒夠,早晨能有精神嗎?我可跟你說清楚,今天上午你一個人在‘四虎市場’盯攤兒,我可能中午才回來。”

曹仁義伸個懶腰坐起來:“什麼叫一晚上沒夠,我不才幹了三回?再說,幹這種事是生理需要,也證明我愛你,對不對?”他說完“嘿嘿”一笑,忽然想起華娜娜後麵說的話,臉上的笑紋刀刮似的不見了,“我說娜娜,你聽我句勸好不好?我們現在是羅鍋兒上山——前(錢)緊,又本小利微,叫我說,我們趕快想法把積壓的十幾箱旅遊鞋賣掉才是正理。”

華娜娜知道曹仁義打心眼兒裏不願意叫她攙和杜仲坤的事兒,現在還不能說他在自己與杜仲坤的關係上像司馬小媛那樣多心,而主要的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先顧自己。在國外,更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個人。沒必要分心為別人做嫁衣裳。所以,她立刻回駁道:“要不說你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呢!你不想想,人家那麼低的價錢大張旗鼓地甩賣,布達佩斯又是這麼個屁大的地方,就那麼幾個市場,誰會瞎摸合眼地放著便宜貨不買到我們這兒來呀?如果我們也像他們那樣出血甩賣,還不賠個底掉嗎?既然如此,我要是能夠幫助杜董事長他們弄清楚那些人搞甩賣的真實原因,想法製止住他們,我們自己不是也受益嘛!再說,古人講唇亡齒寒,要是杜董事長他們這樣的大公司都倒了閉,我們還不是得跟著倒黴,你怎麼、連這點理兒都看不清楚呢?”華娜娜之所以在後一句話上頓了一下,是本想說“你怎麼那麼鼠目寸光”,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使用“鼠目寸光”這個尖刻的字眼兒,會刺傷曹仁義的自尊心,於是改了說法。

“好,是我鼠目寸光,是我自私自利,行了吧?我心甘情願一個人去盯攤兒還不行嗎?”曹仁義穿好衣服,去洗漱時沉著臉說。

華娜娜“撲嘛”一笑:“哎,我可沒說你是鼠目寸光和自私自利呀,這可是你自己給自己下的結論。”

曹仁義“嘿嘿”一笑:“好,好,就算我是不打自招,行了吧?哎,我說老婆,不過還要先叫我填飽肚子。”

“誰是你老婆!”華娜娜嬌嗔地推了曹仁義一把,“說吧,早點想吃點兒什麼?”

“不叫老婆叫什麼?叫傍家或者叫情人,你愛聽呀?”

“行啦吧你,別耍貧嘴了。說,想吃點兒什麼?”

“昨天晚上搞了那麼多回,消耗太大,該補補了吧?沏杯濃咖啡,用微波爐烤兩個三明治,再煎兩三個荷包蛋。”

“討厭,”華娜娜板住笑,剜了曹仁義一眼,調情地罵了句,“吃這麼多,豬!”

早飯後,華娜娜臨出門前習慣地一照鏡子,發現兩個眼圈有點發青,不由得自嘲地一笑。她知道這是性生活過頻和睡眠太少的緣故。曹仁義身體壯得像頭犍子牛,自從兩個人傍在一起後,他天天晚上除了想幹那事就不想別的。你不讓他幹,他就死皮賴臉地磨煩起來沒完,要麼就采取痛苦難捺的辦法,或光著身子躺在地上不起來,或三更半夜隻穿著內衣跑出去,或難以忍受地抽自己的耳光,華娜娜怕他折騰病了,每每都滿足了他。好在,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還不長,華娜娜除了自己也有這方麵的要求外,至於次數多的問題她相信隨著兩個人相處時間的延長,曹仁義就不會總有那麼大的勁頭了。據報紙上講,新婚夫妻如漆似膠隻有三十個月的時間。何況男人更是圖新鮮,新鮮勁兒一過,就又看著別的女人好了。不過,華娜娜給曹仁義定的一條規矩他還是做到了,即在黎明前後那段時間不許做愛。因為她一想起當初惡魔一樣的周大海給她製造的“黑色黎明”,就會毛骨悚然,渾身起雞皮疙瘩。

隻要是天氣晴朗,布達佩斯的天會分外藍,如同水滌過一樣纖塵不沾,藍得透明,藍得深不可測,並使人感到有些詭秘。倘若你從中得到某種領悟,會引起一陣急速的心跳。

華娜娜為了不顯山不露水,有意晚動了一會兒身,待她趕到“中國商業城”,已是人群熙攘了。

對於“中國商業城”,華娜娜還是比較熟悉的。這座“中國商業城”是由一個旅匈華商搞起來的,由於選址有問題,交通又閉塞,加之“四虎市場”不但規模比其大,而且啟動早,已經吸引過去了絕大部分華商,“中國商業城”的老板雖然挖空心思地想了許多辦法,但較之“四虎市場”的紅火程度仍相差甚遠。

可是今天,顧客卻比往常驟然增加了許多。其中的主要原因是昆侖集團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掀起來的降價甩賣旅遊鞋。

哪裏顧客最多,那裏準是昆侖集團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的攤位。華娜娜來到一個顧客蜂擁的攤位前一問,果然如此。

“請問,這種旅遊鞋怎麼賣?”華娜娜費了很大氣力擠到攤位前,拿起一種名牌旅遊鞋問道。

一個腦袋剃得像陳佩斯似的小夥子翻了華娜娜一眼:“不零賣,隻批發!”

“批發一箱合多少福林一雙?”

“一千六!”

“多少?”華娜娜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又問了一遍。這種名牌旅遊鞋,在國內市場也要賣三百多元人民幣。就算是直接從廠家進貨,加上運費和關稅,一雙最少也要合兩千四百多福林,如今他們一雙隻賣一千六百福林,折合人民幣隻有一百元,連成本都收不回來呀!像他們這樣批發,一雙就要賠八九百福林,一箱要賠多少?一貨櫃又要賠多少?他們有多少錢禁得住這麼折騰呢?這些人不是著了魔又是什麼?!

“大家聽清楚了,批發一箱以上每雙合一千六百福林!”那個腦袋如電燈泡一樣閃著亮光的小夥子顯然被華娜娜問得有些煩,索性可著嗓門向爭著購買旅遊鞋的黃皮膚黑頭發的中國顧客和大鼻子藍眼睛的洋顧客大喊了一聲。

“我問你,你們這麼便宜批發,得虧多少?”華娜娜的問話帶有明顯的質問。

那個光頭小夥子一翻眼珠:“廢話,有賠錢做買賣的嗎?”

“你算過沒有,你們這個批發價連成本都收不回來,還去賺誰的錢呀?”

“嗨,我說你這個人,我們賠也好,賺也罷,這是我們的事兒,與你有什麼相幹?嘁——!”

“可你們知道不知道,你們這麼降價甩賣,不僅衝擊了整個旅遊鞋市場,還要迫使廣大華商也都要跟著你們一起降價!”光頭小夥子聽了華娜娜帶有挑釁性的詰問,眼珠子瞪得溜圓:“嗨,我說你這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我們賣我們的貨,又沒有幹涉別人,別人降不降價與我們有什麼相幹?!”

“怎麼不相幹?你們降價甩賣,別人不降價就造成貨物積壓;要跟著你們降價甩賣就要血本無歸,你們這麼做損不損?”“哎,我看你今天到我們這裏來是成心找碴兒,你說誰損啦?”

“說你們損還沒說完哪,你們這麼一來會坑害成百上千的中國人,還叫不損呀?!”

光頭小夥子見華娜娜似乎來者不善,再說自己忙得肆脖子汗流,哪有工夫與她爭辯,於是,沒好氣地一指身後的攤屋:“損不損我管不著,我是打工的,隻知道賣苦力,你有本事到後邊屋裏找我們的老板理論去,今天我們老板正好到這裏來坐鎮指揮。”

“找就找去,我正想見識見識你們老板是個什麼人物呢!”華娜娜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於是,她悻悻地說完,抬手理了理頭發,似乎大有歌劇《洪湖赤衛隊》中的韓英那“砍頭隻當風吹帽”的悲壯與無畏。

然而,當華娜娜大步跨進攤屋的一刹那,雙腿似木樁般戳在原地,整個身子速凍般僵直,眉眼也失去了動感,臉變得如黃表紙一樣失去血色,嘴唇驚悸地哆嗛抖動,駭然的目光似魂魄出竅般失去了神采。從她的神態看,似乎麵前突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噝噝”地吐著紅紅芯子的眼鏡蛇,又如眼前遇到了一隻張著血盆大口而利齒似匕首的猛虎,抑或狹路相逢地遇到了一條餓得眼睛發藍的惡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