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2(1 / 1)

常青公社的四萬畝農田,全年栽培著三百多個品種的蔬菜(別驚訝,僅以蘿卜一項為例,就有大紅袍、象牙白、心裏美、青皮脆、紫蔓菁等三十幾個品種),因此公社的名稱就含有“四季常青”的意思。近幾年公社大力發展冬季蔬菜生產,又建立了大批的玻璃溫室、塑料薄膜大棚、陽畦和風障地,使晚秋和早春的蔬菜淡季也變成了旺季,就是隆冬臘月三九天,照樣有十多種鮮菜上市。蔬菜這玩藝兒,講究鮮嫩,全憑個水靈勁兒。“下貨”(收摘)以後,早運出去半天和晚運出去半天,一天之中多運一趟和少運一趟,出入可就大啦!因此馬大車的工作態度好壞,可以直接影響生產隊的現金收入。比如五六七八這四個月,天兒熱,正是送菜的大旺季,同樣一捆小菠菜,早、中、晚兒的可是三種價碼呀!黃瓜講究“頂花帶刺兒”;茄子青椒要“油光水滑”;豆角兒隔夜就會“上筋發白”;韭菜小蔥曬半天兒準“黃尖兒”;西紅柿是孩子們洗巴洗巴就當水果生著吃的,必須“沒疤拉沒碴兒”;菜花更得象“雪繡球”一般白嫩,最好是露水珠兒未幹的!常青公社這三百種蔬菜,在保鮮方麵雖然各有各的要求,但也有共性,那就是“巧下貨,勤上市”這六個字。所謂巧,可大有學問:清早采豆角,夜雨割韭菜,陰天摘黃瓜,晴天砍大白菜,無非都是為了保鮮、保秤、保價錢。在“巧下貨”方麵,生產隊長和“園頭”還有主動權;可這“勤上市”的大權,卻多半操在馬車把式手裏哩!馬大車要是心裏不痛快,他決不說自己懶得出車,而是說點子什麼“棗紅馬該釘掌啦!”“轅騾子扭了腰啦!”“車軸該上油啦!”“套包子該縫啦!”……不拘哪條理由,歇個一天半天工,誰也沒說的。因此,當生產隊長的也得睜一眼、閉一眼地捧著“二隊長”啊。

社員們也怵“二隊長”。因為馬大車使過幾次絕招兒,整過某些不尊重他的社員。有一回,摘豆角的社員們批評他磨洋工,他聽了之後不言不語,等到下午快收工的時候,他悄悄告訴生產隊長:“豆角正是好行情,今兒個咱們多送一車吧!”隊長自然願意,加之不敢給“二隊長”的積極性潑冷水,立刻滿口應承,就動員大夥兒再裝一車。好家夥!再裝一車--要是再裝一車大冬瓜、西葫蘆的,倒也罷了,如今再摘兩千斤豆角兒,可把社員們整苦了!馬大車自己回家吃了晚飯,喝了一壺茶,又足足地眯了兩鍾頭,社員們餓著肚子加班還沒摘夠數哩。又有一回,社員正摘西紅柿,馬大車就當眾在筐裏翻騰著挑紅的吃。作業組長是個認理不認人的姑娘,也就當眾批評他說:“大叔,吃集體的便宜,您就不怕肚子疼嗎?”馬大車腆著臉,不言不語地趕車走了。等到下午,他果然“肚子疼”了,最後一趟不送了。結果害得那位當組長的姑娘和一些社員,隻好把已經摘下來的西紅柿一筐一筐地抬到菜窖裏去存一夜;第二天還要起五更,把幾十筐西紅柿重新選一遍,挑出爛的去,再裝筐、裝車!搞了這麼幾回惡作劇,大多數社員算是不敢再惹馬大車了。何況許多人還有求於他呢,比如求他從城裏帶點什麼東西回來呀,捎個腳呀,或者婚喪嫁娶用車呀,拉磚瓦木料蓋房修屋呀……因此種種,馬大車不僅在本村本隊,就是在鄰村鄰隊,串個門兒、辦個事兒,人們無不笑臉相迎、好言相送。轉眼三十二年過去,對於這一切,他早就習以為常了,幹的是甜活兒,看的是笑臉兒,皆屬天經地義!隻要鞭竿在握,不愁全家富裕。但是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馬辦”派來個小妞兒,竟然要逼馬大車下車、“二隊長”下台、搖鞭竿的下田去擼鋤頭把兒!這還了得!“我馬大車輕饒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