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放鞭炮、吃餃子的紅火中國年,城市日出,在跑道上滑行著即將騰空的飛機,還有覆蓋一切的雪。

感到幸運是一件重要的事。幸福總會伴隨著惆悵感,好像它隨時都會從你指間溜走一樣。而幸運,卻不是這樣。你知道一切都在轉好,你知道自己的前進方向準確無誤,命運的指針會指向你想要的東西,就算你自己也不清楚想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但命運終會讓你知道。

一言以蔽之,對於她這樣無夢想無追求的人來說,幸運遠比幸福重要。迎著雪,湯毅凡又掏出了打火機。易微婉把頭抬起來,高聲抗議:“不讓我抽煙,也別讓我抽二手煙啊!”“不想抽二手煙咱就得說話,你不說話我憋得慌。”湯毅凡哼了一聲,

“你怎麼換香水了?我這一鼻子甜菜味兒難不難受啊,小婉兒同學?”

這是除了“提起哥哥”之外,湯毅凡做的另外一件讓她感到非常討厭的事——叫她“小婉兒同學”。少時在汪宅,爸爸媽媽和姐姐都會高雅得體地叫她“婉兒”,一字一頓咬得極清晰。而在她真正出生的地方,湯毅凡每次都用 稱呼一隻碗的心態,叫她“小婉兒同學”:“婉”和“兒”是模糊混沌地連在一起的,那麼聽來,自己本來很美的名字就被他給叫成了一種餐具。“你別這麼叫我,行不行?”他沉默半晌,用眼神送走了一輛泊在他們身邊很久的車子,然後他說:“你哥是怎麼叫你的?這麼多年我都沒注意過。”“他不叫。隻要他說話,我總是會在他麵前出現。所以他想對我講什麼話,隻要說‘你’就夠了,不用叫名字。”她胸悶,今天湯毅凡似乎執拗地想跟她談哥哥。“一直是這樣?”她忍不下去了:“你到底想說什麼?”“你們兩個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也隻說‘你’?我覺得,汪敬哲不是這麼沒情趣的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又把打火機給掏出來了,夾在修長手指間的打火機噌噌地冒著火苗。這收起、掏出,掏出、收起的動作,讓她想起小學語文課本中的一課,叫作《套中人》。當那個裝模作樣的人不停地重複穿、脫外套這個動作時,你就知道他在掩飾內心極度的焦慮和恐慌。

而他掩飾了這一整晚的焦灼,她到現在才看出來。她咬緊了嘴唇,站起身,疾步走進酒店大堂。那裏隻有飛快地吐著法語單詞、不停地比畫著的安東尼,根本不見哥哥的影子。“不用找,他已經走了。五分鍾前停在我們旁邊的那輛車就是他的。”她噔噔地走回來,瞪著他:“他跟你說什麼了?”“我不知道,這取決於你沒跟我說什麼。”“因為那些事都跟你無關!”“好,‘那些事’跟我無關,好多年前的事了,就算有關也沒用了。那你在巴黎的事呢?上個月的事呢?你墮過一次胎這事呢?”“這就跟你有關了?反正不是你的!”那一瞬間,易微婉為毫不顧忌後果地爆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而悔得心拔涼拔涼。

她敢發誓,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沒扇她。

其實也沒區別,因為她的兩隻耳朵已經被自己的聲音震得嗡嗡響了,真的,什麼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