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那就是傳說中的幸福。

後來幾天,易微婉對著散架的門滿是怨念。

她想起陸盛修燈泡時秀過的那個萬能工具箱,遂掏出手機打給他。

幸好陸盛不是一個人來,還帶了小佳霓。他們正好在附近,於是順路過來幫把手。佳霓很興奮,給微婉看她剛采購好的各式旅行裝沐浴品和一雙全新的旅行靴,結實又舒適。她已經計劃好羅馬、佛羅倫薩、威尼斯和維羅納的行程。她掏出地圖,維羅納被圈了一個大大的紅心,她打算去拜訪朱麗葉之墓,還要在那麵著名的牆上寫下愛情誓言。

“你可沒跟我說這麼多。”陸盛忍不住插了句嘴。他對佳霓這套詳細具體的攻略感到吃驚,顯然她沒對他講過。

佳霓聳肩,噘起嘴:“說了你會嫌我煩的。”她繼續向微婉展示速成意大利語的小手冊。法語者學起意語來相對容易,她得意地講了幾句,都是些問路的簡單詞句,講得還很不錯,但法語者的問題在於語調較平,而意語有很誇張的抑揚頓挫。

佳霓雖流著中國人的血,但在語言這件事上,是個不折不扣的法國人,她才不屑改掉法國的口音呢。

在這活躍的談話氣氛中,毅凡卻拘謹了,隻站在一邊,不太參與。佳霓大咧咧地對他講話,對他介紹自己和陸盛。他禮貌地聽著,給一些回應,但分明不熱情。但這不是因為他在端架子,隻是因為他沒那麼容易和陌生人打開話題。微婉眼睛不看他,心裏卻對他各種擠捏。

她不懂為什麼外人總說,在大家族裏麵長大的男生一定看慣了爭鬥傾軋,又或者,商人一定在各種時候都腹黑陰險、老奸巨猾。

他,和她從小認識的很多男孩子都一樣,在賺錢和生意的事情上,他們的反射弧很複雜,會飛快地計算,滴水不漏地回應,但論到感情和交友,他們就相當簡單。第一眼看到時,有好感的,他們就玩得很好;第一眼不那麼契合的,他們會頓時將疏離感寫在臉上。這也是她對身邊男生的感覺好於女生的一 點——對於女生,她時常很難辨別對方是喜歡或討厭,男生就簡單直接得多。“湯先生,你覺得意大利哪裏最好玩?”佳霓不知死活地開始問湯先生問題了……微婉不忍再看。毅凡沉默了幾秒鍾,佳霓依然充滿期待地看他,他也終於預感到自己將不得不回答,於是他說:“他們喜歡講笑話。”室溫頃刻降到了零度以下,陸盛在擰改錐的手,明顯僵住;微婉不由得仰天長歎,隻有佳霓不知臉色地追問不停。“哇,是什麼笑話?”“比如你買東西,買了六十歐,你把信用卡遞過去,售貨員就會說,好了,現在我要刷六百歐。”如果有什麼能讓場麵變得更尷尬,那就是佳霓她真的笑起來了,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哈哈——

這當真是意大利人的國民笑話,微婉不知道為什麼,但的的確確,無論他們走到哪裏都一直能聽到。可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這是個冷到不行的笑話。毅凡轉頭盯住微婉,臉色很難看,就好像在說:“這姑娘……是不是有點太白癡了?”她瞪回他,他輕輕舉了雙手,意思是可以投降。他將手插進了口袋:“其實你們可以去看歐洲第三大的鬥獸場……”

“哇!聽微婉姐姐說,你們有乘坐一架私人的直升機俯瞰整個羅馬和威尼斯,是真的嗎?”即便是佳霓,也應該意識到打斷別人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微婉這時不得不和陸盛對視了,後者咳了好幾聲,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這門……應該快要修好了吧。毅凡的沉默已經把三個人中的兩個凍死了。佳霓小心翼翼:“呃,湯先生?”那一瞬,微婉真是很怕他會爆發。“……還是別叫我湯先生了,感覺像在叫我爸。”他寬容地笑了笑,至少他在嚐試,“不是我們的,是一個朋友,定居在那裏。為盡地主之誼,他就借我們了。”“哇!可不可以也借我們?”

陸盛簡單幹脆地結束了活計,將佳霓拉走了。微婉都沒來得及謝他,隻能偷偷摸摸發了條短信,和他道謝,下回請你們吃飯。發好短信,她抬頭跟湯少爺請罪,希望他千萬別生氣。少爺倒很好說話,反過來怪罪她肚量不夠大。

“這話說的,我生什麼氣啊?她又不是我女朋友,我犯不著替別人操心。”

微婉點頭稱是。

看著窗外濃似拿鐵的夜色,她知道到了要告別的時間,又落寞又難過。你瞧,這就是幸福最不可靠的地方:她知道明天還會見到他,從今天往後,隻要想見,她總是可以見到他;而且,再也不是別扭的隱忍的暗戀,現在他們都知道彼此愛著對方。可隔著一道夜的詛咒,她總是忐忑難當,如果明早醒來,發現全是夢該怎麼辦?如果他突然反悔了該怎麼辦?

幸福的開始,也是失去的開始。

“還是一起回酒店吧。”毅凡又在勸,“下周一我就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