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由著毅凡,他當場就會冷臉叫佳霓出去,但當晚他生她的氣還生不過來呢,實在無暇再生別人的氣了。微婉想著,料理好佳霓再去撒嬌,或者撒潑——求他原諒,於是好說歹說,先勸走了他。

小佳霓眼睛紅紅的,望著毅凡拂袖而去的背影,好像很愧疚:“我打斷你們了嗎?在門外的時候我聽到……”

微婉迅速地打斷了她,她要先搞清楚陸盛兩口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佳霓等不及,開始哭訴。一開始,是陸盛告訴她行程必須縮短三天,這樣一來她的計劃就被全盤打亂了。她試圖商量,他就徹底翻臉,說沒得商量,除非她想自己去。

微婉斟酌著恰當的詞彙:“佳霓啊,他最近壓力挺大的,你就順著他一點,就少三天而已,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吧?”

佳霓咬著嘴唇,擦幹眼淚。

“微婉姐,我知道你是覺得我不夠體諒他,可我真的很想讓他放鬆一下,不要把時間都用在工作上。生平第一次的,讓他毫無負擔地玩一玩,我做錯了嗎?”

她倒沒有想到,佳霓有這樣的用意。微婉的心一下子就柔軟了,她撫撫佳霓的肩。

“你對他這樣說了嗎?”

“如果我說了,他也隻是會答,賬單總是要有人付的。”佳霓低頭咕噥了幾個法語詞,笨蛋、討厭之類的。她埋怨地說:“可這次,我真的會負起責任來,幫他分擔壓力,可他老是不信我。”

她又是這句話,微婉抵不住好奇心,打算開口問她,到底打算如何分擔壓力。正要問,手機響了,是陸盛。他打來問佳霓是否在她這裏,語氣焦急,特別擔心,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拜托她看住人,他馬上就過來接。

“你看看,他多好,這麼晚了還來接你。要知道,現在外麵很冷喲!”微 婉掛了電話,繼續做起她的和事佬。

佳霓顯然不那麼滿意,噘起了嘴:“回去他也不說話,他都不知道哄哄我。”她大大的眼睛裏麵忽然冒出一片星星的海,雙頰泛紅,“微婉姐,剛才在門外,我聽到你和你的湯毅凡對話了。他可真好,大老遠地跨過海洋,飛到這裏,陪你過聖誕。不像有些人,就連走幾步路去趟羅馬都不肯呢。”

陸盛來得很快,佳霓故意板著臉不看他,但後來還是讓他牽著手,跟他走了。微婉坐在窗邊,托著腮幫子,看樓下慢慢走遠的兩個身影,一高一低,一前一後,前麵的依舊冷臉,後麵的狀若賭氣,但他們牽著手,走得那麼穩,落下一串腳印。就算鬧別扭,他們也還是會一起走一輩子。

這多麼好。

可能是這夜色,也可能是佳霓的話,讓她發了瘋一樣想念那個跨過海洋來陪她過聖誕的人。她關燈出門,走上了前往阿泰內廣場的路。她獨自乘坐午夜地鐵,下車後好像經過了千山萬水的跋涉,其間迷路幾次,但人類要iPhone有什麼用呀,不就是為了用Google地圖去找你愛的人嗎?到達酒店時,天邊泛著微微的白,她一身風雨,狼狽不堪。

她離開這裏已經很久,他們換了新的門童,不許她上去。她報了湯毅凡的名字,但那個時間,門童不可能讓女傭去問湯先生是否有訪客,因為先生一定正在睡覺。她很了解,以前她也在這裏住過,她想,那麼就等到天亮吧。

她走到門外的花壇邊,坐下,等候。她知道毅凡喜歡坐在這裏,她用手指攏攏花壇裏的土壤,猛然發覺花簇中藏著好多個煙頭,有幾個甚至還沒燃盡,吐著嫋嫋的黑煙。

她訝然片刻。他喜歡坐在這裏,要麼是等她回來,要麼是被她趕出房間後,等她叫他回去。看來,剛才他還坐在這裏抽過煙。

她揉揉凍僵的手指,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Vivien小姐?”

有那麼一瞬,她以為是安東尼回來了,就好像還在昨天,一切都沒有變。她回頭看去,那不是白發老人,而是從前那個紅發長雀斑的愛爾蘭男孩,門童拉爾夫。他是來換班的,見她坐在門外,甚是驚奇。

“Vivien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不讓我進去。”

易微婉小姐可不是聖女,立馬向拉爾夫告那位新門童的狀。愛爾蘭少年好一頓光火,大聲訓斥了那位門童,說他一定是把眼珠子跟早飯一起吃下去了。她實在是困到沒心情幸災樂禍,於是央求他帶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