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因為有靠山了,才是如今的她。

不知怎的,汪淩茜那句“婉兒你比以前厲害了一個男人那麼多,就這樣而已”在她的心頭陰魂不散。

就這樣而已。

冷靜下來後,她開始後悔,她希望毅凡沒有注意到她的這些小別扭,那晚她在家裏獨坐著等他,看分針爬過了好多個圈。

他沒有回來。

她就這麼坐了整夜,直至天明。昏黃的燈光中,晨曦換了月光。她聽見門閂的響動,還沒見人影,已聞到濃到壓人的煙味。她想,如果有這麼多的尼古丁,那應該足夠殺死一頭大象了。他步子很重,聽上去倒不像沒力氣。

“你知道最近汪氏出的事嗎?”他劈頭問道,也不等她答,他自顧自地往下說:“中間的事很多,我懶得解釋了。總之,是你家需要錢。現在,你哥管我借錢來了,要的還不少。”

毅凡以前也會和她聊一聊生意上的事,也總習慣說得雲淡風輕,就跟過家家似的。

“借不借?”

微婉避開了眼神:“你肯定有你的考慮,問我幹嗎?”“對,就是問你。”他沒輕易放過她,“我就是想問你,你說。”“我怎麼說?我又不知道汪氏現在需要什麼,是錢不夠還是管理不善還是惹錯了人!”她放緩了激動的語氣,試著公正,又重新跟他四目相接,“你量力而為,不值當的事不要做。”如果不是筆好生意,他大可不必因為對方姓汪,跟她易微婉有過關係而做什麼人情。他看了她很久:“好,知道了。”可不是寬慰,是不能再接下去,“你……有沒有什麼事忘了跟我說?”她沉默了半晌。如果她都不知道問題是什麼,她怎麼給他答案?“沒有。”“……好。”毅凡說完這話,留了好長的餘白。他好像還等她回心轉意,但她著實不知這意該往哪裏轉。他提了汪氏的事,但她看得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沒有提真正想提的事,他站在路口等著她主動走過去,但問題是她看不見他站在哪個路口。她看向他,希望得到一點提示。

她怕錯過了什麼。

就像很久以前關於墮胎的傳聞,總要他說出來,她才知道有些事,關於她的事,隻是捕風捉影的事,她自己都不在乎的事,居然也能讓他這麼放在心上。

可毅凡沒再說話,他低頭,掏出一支煙點燃。她氣得想哭,這就是他的防禦機製,這說明他放棄了。她伸出手去,將那支煙奪了下來,跟打火機一起。他反應不慢,扣住了她的手腕,拉近他自己。她掙紮了幾下,沒能脫開,整個人在他手裏脆弱得一折就斷,但她緊緊地攥著打火機,就算身體被他捏碎也不能還給他。他眼中終於擦出憤怒的火花,劈啪作響。她毫無畏懼地抬頭,與他四目相接,她索性等著爆發的那一刻。她不怕他發火,他不說話,她才怵得慌。

他們對視了那麼久。她看著火花熄滅,灰燼遍地。他放開了她,抓大衣出門,門砰的一聲。他沒說他要去哪裏,她也沒問。

這一陣風似的離開,她哪裏反應得過來。她身體轉向門的方向,瞪著那門,仿佛後者既然留在了那裏,就要負責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一秒,兩秒,三秒。這次他沒有在走出去後馬上回來,氣急敗壞地吼她。

當房間裏隻剩她一個人時,太陽終於慢吞吞地爬上來了。陽光冷得像冰水,夾槍帶棒地潑了她一身。不是她把他當笑話,而是她的生活種種,原本就是個天大笑話。悲哀的是,她從不懂這笑點。

所以她最終衝出公寓,失控地奔向阿泰內廣場。她隻是不想在毅凡走後空空的房間裏,用虛空無根的猜忌將自己掩埋至死。

開門的汪敬哲,耳邊聽著電話。見來人是誰,他僵住,飛快地掛了電話,定睛看向妹妹,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不懂為何所有人一下子都拿這副腔調對她,就好像做錯事的人是她,而他們不忍批評一樣。她一時也說不出話,擠在喉頭的東西好多,悲傷,憤怒,還有懵懂不知的苦悶。

淚珠這刻掉了下來。

汪敬哲眉心隨動,他將她抱進了懷中,輕聲安慰。汪淩茜也在,本坐在沙發裏,麵色正為什麼事而焦急。片刻,她走過來,本想說幾句諷刺的話,然而嘴唇顫抖著,竟說不出來。她終於卸下麵具,加入了這個擁抱。

哥哥輕輕抽出一條胳膊,想同時圈住兩個女孩。他一時忘記,右手攥的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某張不堪入目的照片。可惜的是,易微婉沒有錯過,她眼角掃到,頃刻間雙眼發黑,天旋地轉,劇烈地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