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了,他得時刻摟著她,生怕稍微鬆鬆手,她就又蹦茶幾上玩去了。

他隻有兩次沒摟住。第一次,老天慈悲,熊沒吃了她,隻不過讓他為那把空膛的獵槍後怕了十幾年。那次之後,他就發誓,這輩子,再不會讓用來保護她的獵槍少了子彈。第二次,事情卻那樣地無可挽回了。隻要事情沒發生在那天,沒發生在那場婚禮之後,甚至隻要沒發生在Villa T裏,他都不會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忽略了她的傷,還將她丟出了家門,讓她心灰意冷無人可依,隻能去了巴黎。他去巴黎找她。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他買冰激淩給她。冰激淩下肚後,他們,還跟以前一樣。後來的幾年,他每個月用一個周末的時間陪她。許是她真的長大了一點,開始有小心思瞞著他。隻要他問,她就發脾氣,轟他走。他並不太習慣女人對他發脾氣,也就從來不擅長深究這其中的原因。

況且,他是真的舍不得她皺眉頭。阿泰內廣場酒店裏,她一氣就轟他出門,他也不走遠,就站在酒店門口。這樣她氣消了,一開窗戶就看得見他,她可以叫他回去。其實每次他都氣急敗壞地想,不能這麼慣著她。但每次看著她熟睡的臉,他想想便又算了,也就這麼一個小婉兒同學,不慣她慣誰。

那時他在家裏並不輕鬆,湯毅琛,他這繼弟弟,也是個吃飯不長腦子的貨。他在鬧市區跟人飆車,出了重大車禍。媒體大做文章,湯家的公子,一半血統紅得像太陽,另一半富得像銀行。他們這一輩的年輕人是不可以犯錯誤的,犯了就會被掛上絞刑架。那段時間他和他的遠東都過得焦頭爛額,但他從沒覺著冤枉。人命是最大的事,死的是有一兒一女的父親,你拿錢賠,你賠得起嗎?讓他拿湯毅琛的命去抵,他不是神,做不到,但除了這個,其他的事他都義不容辭。

他就這麼認識了虞雪,她還恰好跟他家小婉兒是同學。因此,每次到巴黎陪那小姑奶奶,他也要關心一下虞雪的生活,盡量幫助她,能幫多少是多少。

因為二兒子的蠢事,父親氣得心髒病發。他飛回北京,緊接著就又是數月的連軸轉,時間好像在他耳邊擦過去了,快到他渾然不覺。可誰知,剛撲滅北京的火,巴黎又起火了。

汪敬哲的原話是,婉兒跟家裏決裂了,這次是認真的。或者用汪淩茜的原話說,婉兒又找到了一個新男人,為了他被趕出了家門。最後還是蔣怡風跟他講了靠譜的版本,婉兒這幾個月來很脆弱,她最需要你時,你卻不在。

他回想起,一次打電話給她,是聽到個男人的聲音。她還真的是一天看不住就紅杏出牆了。結局嘛,當然是他再臨花都,順利搞定。終於,他和她,這兩個擰巴的人,在對的時間跟彼此說出了對的話。打死他他也不會跟別人說,終於轉正的感覺有多爽。

要是他知道幸福隻有那麼短,他應該會更珍惜才是。

其實她從來不懂,他並非霸道、獨占欲強。他要是霸道、獨占欲強,那麼多年來他就不會看她和別人在一起,還悉聽尊便,一言不發。其實直到轉正的那一天,他也不知道在她心裏,她到底是愛他,還是已習慣了,懶得拒絕。但他也都學會不在乎了,他在乎的更並非她是不是處女。他一直不依不饒地追問,全是因為觸及此事時,她麵容裏寫滿的異樣。那異樣,是種徹骨的屈辱。

所以他必須知道,是誰在她心頭留下了這屈辱感。她以為他看不出,其實她根本就不會撒謊,他看得清清楚楚。但任他怎麼猜測,也都猜不到真相本身的不堪。汪敬哲和汪淩茜忽降巴黎,待把她支走,將真相砸在了他的麵前。

很多事,即便是很嚴重的事,她都不知道要在乎。就是這一點,讓他幾乎每天都氣得腦袋疼。他知道有種怪病,一個孩子一下生就感覺不到疼痛。這不是好事,而是能致命的事。孩子在幼年險些挖出自己的眼睛,長大一點,被火燒到了都不自知,因為感覺不到疼,就不知道什麼事情是不能做的,也不知道危險的臨近或災難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