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沒人跟我爭吧?
最諷刺的是,我正好麵對一麵鏡子,雖然不甚清晰,但可以看出鏡中人大致的模樣。
我看到鏡中人的白色襦衫藍頭巾,看到“自己”蒼白的臉。
那張臉立刻四分五裂。
但是奇怪的,我竟然沒感覺到痛楚。
那箭斜斜的從我腦後擦過,跌在地上,竟不是剛才那長刃足以刺破鎧甲的強矢,而是平頭的竹箭。
他趁我轉身時換了嗎?不欲取我性命,卻是意在警告?
還好,蜘蛛網的下方有一塊相對完整的鏡麵,足夠讓我看清——
被那個男人一箭射落的藍色頭巾,以及我飄揚而出的一頭如瀑長發。
“原來是個女子。”身後人毫不掩飾輕蔑。
這頭沙文主義……
我順便看清了自己的新容貌。很遺憾,不是傾國傾城,所以我想“第一美人”“第一妃”這樣的美麗傳說斷斷不會加諸我身。不過,細細端詳,五官算是端莊,衣著裝飾很簡單,一言謂之曰:清秀。
再評估一下年齡,還好,穿越黃金定律之“穿越後更年輕更美麗”總算是應驗了。從二十八變為二八,算是小賺。
等等,我還是想想自己有沒有命來享受吧?看這情形,空歡喜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時,我從鏡中看到裏屋跑出來一個婢女,對著持弓男子跪倒:“三殿下,您快去看看,他——”
聽了他的話,持弓男子立刻扔了弓箭,“十二弟他怎麼了?”
“十二殿下他不好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怕是——”那小婢已經泣不成聲,胡亂抹著眼淚。
我凝神,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是外間,裏間確是傳來止不住的咳嗽聲,病人的年紀應該不大。
被叫做三殿下的持弓男子卻沒有立刻入內,而是將拳頭狠狠砸在身旁的桌子上,力道之大,立刻讓那桌麵裂開。
“十二殿下他說,想見殿下最後一麵——”小婢小心翼翼的試探著,“三殿下,要不,您還是——”
“這裏還有多少師公?再去給我找!”
我沒聽錯吧——師公?他管我們這行叫師公?我的內心再度被天雷滾過,仿佛看見一個披頭散發、滿身貼滿符紙的中年漢子手舞足蹈,抓著一隻大公雞放血的畫麵……
“可是,三殿下,方圓幾百裏的郎中都找來了,說是回天乏術,這下不都拘著——”
嘩,用牢獄之災來對待我的同行們。就算他那個十二弟再寶貝,也足以人神共憤。
剛才那個侍衛又跑進來,“三殿下,牢裏眾位推舉劉郎中,說他們群策群力想到一個偏方,或可試試,但——”
那三殿下臉上越發沒了血色,幽黑的眸子仿佛要噴出火來——
“帶他來,傳我的話,隻要願意一試,後果定不追究!”
看來,他是打算死馬當活馬醫了。那侍衛連忙領命而去。
三殿下正要進裏屋,忽然轉身麵對我的方向,冷冷的對著鏡中的我說,“還愣在那裏幹嘛?你也該治治了,隻會裝聾作啞——”
我一愣,正要為自己辯護,卻見他不耐煩的揮了揮衣袖,“免了免了,你趕緊來幫襯!”
——命還是比骨氣重要。我妥協的跟了進去。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先前的那個婢女去弄火盆,另外還有一個年長些的在床邊伺候著。
床上有個少年,看起來比三皇子稚嫩得多。也許是先入為主的原因,我看他一對濃眉和三殿下很是掛像。但此時此刻,本該是金枝玉葉的少年卻忍受著病痛之苦,靠床沿坐著,大口呼吸,鼻翼扇動。
我暗暗思忖,那至少是中度呼吸困難了。放在現代設備齊全、人員優良的大醫院都不是個輕鬆病例,免不了勞動到呼吸機,還要配合輸液、吸氧、鎮靜、止咳等多種治療手段,處方不知開多少張——
我真不該進來的。
再也沒有什麼,比身為醫者,眼看著病人一秒秒衰竭下去,而自己束手無策,更加沮喪的了。
三殿下衝到床頭,抓住弟弟的手。
十二殿下此時比剛才婢女稟報的情況更糟,連話也說不上來,隻是拚命忍住嗆咳,回握著皇上的手。
他的手指關節已然發白,可憐這小小皇子如此年紀就——
——我在幹嘛?私下裏宣判他的死亡嗎?不,先別急,也許那劉郎中尚有回天之力。
等等,既然是皇子,身嬌肉貴,何以找一群“師公”來救治?
“禦醫呢?為什麼不叫禦醫?”我忍不住問。
三皇子顧不得斥責我無禮,隻是淡淡的說:“這裏並非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