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十二皇子痛苦的病容，我顧不得許多，簡明扼要的解釋：“所謂‘自發性氣胸’，就是胸廓出現原因不明的傷口，空氣進入了髒、壁兩層胸膜之間，改變了胸腔負壓的狀態，以至肺被壓縮，有效呼吸麵積大大減少，所以呼吸困難。”
我一邊說，一邊在心裏默默列出診斷依據。
不明原因發病，劇烈胸痛，嗆咳，呼吸困難，氣管移向右側，左側肋間隙飽滿、胸廓膨隆、呼吸動度及語顫減少甚至消失，叩診呈鼓音，胸壁有皮下積氣——都可證明左側胸膜腔進入大量氣體。原本的左肺至少被壓縮了一半吧。
可惜這時代沒有x光機，不然可以清楚的看見左側肺紋理的消失區，隻要細心，被擠壓的肺邊緣也可以找出來。
“胸廓？空氣？負壓？”三皇子喃喃的重複著。
我的天，如果要讓他弄清楚這個機理，我得從大體解剖講起，大概三天三夜都講不完，但十二皇子的生命眼見著一分一秒流逝，哪裏容得我們從長道來、瓜分豆剖得清楚明白？
“好吧，那些都是‘巫’。”我懶得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唇舌。
形勢不等人，我索性就著劉郎中的諷刺下台階，一個“巫”字敷衍過去。
“哼，那你說該怎麼治？”劉郎中拋出個千古難題給我。
三皇子絲毫沒有隱瞞他的懷疑，但此時也用了期盼的眼神望向我。
——就知道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有些後悔剛才多此一舉，這病落古人身上差不多是個絕症，我為什麼費這些心力呢？
三皇子忽然對門口說：“你們全部給我退下，”又轉向我，“鈴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弟弟。”
——我知道他們兄弟感情夠好。我竟然難以拒絕，不忍心看到兩張失望的臉。我逼迫自己思考——
吸氧別想了。開胸手術也免談。
關鍵要改變胸膜腔內高壓的狀態，首先要將胸膜腔中過度充盈的氣體給放出來，才能讓肺組織回複。就好比鳩占雀巢，想要雀兒回巢，勢必得先將鳩給趕走。
臨床上的專業胸膜穿刺針？天方夜譚。
等等，讓我想想。
“我的醫箱呢？”既然是被請來看病，我的這個前身，叫端木鈴的女子，一定要隨身攜帶基本工具的吧？
三皇子見我肯想辦法，麵色稍霽，揮手讓人送了來。
我打開醫箱，在那堆瓶瓶罐罐中一陣亂翻亂找。本來整理得有條有理的醫箱立刻變得狼籍，但我管不上了，終於，找到一包銀針，是了！針灸想必是這個時代醫生治病的重要手段之一。那包針長短粗細都有，我看到其中一根尤其粗壯的，立刻取了來對著亮光一瞧——
當我透過針尖小孔看到光線時，幾乎要喜極而泣——
空心針！這個端木鈴真是好人，居然準備了空心針！
我捏著那針，望向三皇子。
這可不是等閑事，而是輕重掉腦袋的活計！
“三殿下，我可以試試，但——”
他似乎知道我要說什麼，隻說，“明白，我不追究。”
我望望病床上的十二皇子。學醫以來，我一切行止均嚴格按照教科書所寫，謹慎的遵循前輩的指點，似今日這般土法煉鋼、病急亂醫，確實從沒有過。
“那麼，事不宜遲，請殿下立刻替我準備火、鹽、酒和清水，還有，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我又想到什麼，再加一句，“再煩請劉大夫準備基本的愈傷藥，等術後敷用。”
我知道古時中醫有專門的草藥用來消炎，這麼做一定錯不了，反正我也不可能求助青黴素了。
三皇子依言吩咐下去了，卻沒有離開，抱著雙臂看我，眼神中帶著危險的意味：“你不會關了門熬巫婆湯吧？”
我差點不厚道的笑出來。火是用來給針消毒、鹽水和酒用來消毒皮膚，不知道的人還真容易誤解。
但我無暇一一解釋，幹脆說，“這也是‘巫’，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也不勉強。”
三皇子有些悻悻然，“我不懂的，都是‘巫’——對不對？巫婆鈴大人，小王豈敢質疑，萬望您老人家妙手回春，屆時小王一定修祠廟、獻三牲，供你香火五百年，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