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陳省身(2)(2 / 2)

3月17日科技部長來看望陳省身,談話的主題是如何留住一流人才。陳省身直言:“你們科技部對數學研究的經費應該多支持——全國性的,不止限於南開。”他想到了普林斯頓,靠了一位零售商一筆不大的捐款,居然在短短幾年就辦成了國際一流的研究中心。《論語》中,葉公問政,子曰:“近者悅,遠者來。”短短6個字,說得何等精辟!使國內的人高興,又能吸引國外的人來投奔,這樣好的環境,何愁留不住一流人才?陳省身當年不就是不顧個人安危,離妻別子,投奔到那裏去嗎?其實,中國似乎並不真正缺錢。現在有的地方規劃要建什麼“園”、什麼“城”呀,動輒上百億,毫無吝色,可不知為什麼要把錢投在科研上,就吝嗇起來了。在陳省身看來,所謂支持,就是環境寬鬆,行政不要過多幹涉;同時待遇要優厚,國內外優秀人才,待遇不應相差過大,否則就不容易留住他們。但他們的生活決不要奢華。他還不主張對什麼人都支持。他說,現在有的人工作不行,但一二三四、八股文寫得很好,這樣的人就不應該支持。他感到很遺憾,這樣的八股文現時卻頗能起些作用。

陳省身要幫助中國數學,還有一樁心事未了:爭取在世紀之交在中國舉辦國際數學家大會。他和丘成桐的聯合倡議得到中國政府的積極支持。在中國政府和中國數學界的共同努力下,2002年8月20日,第24屆國際數學家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隆重召開。這次國際數學家大會是21世紀第一次大會,也是第一次在發展中國家舉行。對於中國數學界來說,就好比舉辦奧運會,其意義不言而喻。它標誌著中國數學研究在國際數學界的地位得到承認。作為大會名譽主席的陳省身回想起當年自己騎著一輛舊自行車,天還沒有亮,頂著寒風去聽布拉施克講課的情景,真是感慨萬千!他有理由對中國數學的前途懷有信心:“2002年國際數學家大會很有希望成為中國現代數學發展史上的一個裏程碑。”

國際數學家大會以後,盡管已年過九旬,陳省身感到自己要為中國數學事業辦的事還很多很多,他急著找南開的領導商量建一所高級學者公寓樓的事。這不是擺闊,要邀請世界一流的學者,沒有相稱的住所,怎樣能顯示出你的禮貌和對他們的尊重?他把9月份剛獲得的“邵逸夫獎”100萬美元獎金拿出來。他說這些錢對他已沒有用處了。他還給法、意和美國數學研究所各捐了10萬美元,他說,以後中國科學家去那裏會方便些。他是殫精竭慮,處處在為中國的數學事業著想啊。

在2004年的小型生日聚會上,他提出四個數學難題。其中一個是六維球麵上複結構的存在性。他的弟子張偉平說:“如果誰能在40歲前解決這一問題,他就可能得菲爾茨獎。”陳省身提議大家每三個月碰一次麵,每次開兩天會。他要親自作報告,交流進展情況。年輕人一個人研究一個問題已經非常吃力。一個93歲的老人要同時考慮4個問題!丘成桐感慨地說:“像陳省身這樣到了如此高的年紀,仍然活躍地思考數學問題是絕無僅有的。”但是這樣緊張的思考透支了他的精力。

2004年11月25日。冬天。又是中國北方的一個嚴酷的冬天!陳省身給保健醫生打電話:“我要去找你。”檢查結果似乎一切正常。一向極少找醫生的陳省身會主動來找你,怎麼會“一切正常”呢?可惜呀,可惜!這名醫生竟然沒有意識到死神在悄悄敲門了。

11月29日,護工發現他精神不好,很少說話,趕緊把醫生找來。一檢查,血糖和心肌酶都很高。在大家的勸說下,他住進了醫院。下午南開侯校長來探望,老人仍在惦記著研究所的事。他說:“光有高樓還不重要,最要緊的是要做‘好’的數學。”旁邊的工作人員安慰他:“放心吧,放心吧,侯校長知道了。”他自言自語道:“哪有這麼簡單?我就是放不下這個心啊。”是啊,他一生的治學經驗,哪能輕易就學到手?可能是激動的關係,他的呼吸急促起來。

昏迷、短暫的清醒、又昏迷。在彌留際,他平靜地說:“我要走了。我要去數學的聖地——希臘報到了。”

12月3日晚上7時14分。

一位智者追隨畢達哥拉斯、歐幾裏得和阿基米德的足跡走了;他給我們留下一份沉甸甸的遺產和深深的思索。

一朝數學大國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陳省身的在天之靈在期待著;我們大家也都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