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祖還沒有醒來，隻聽見他呼吸的聲音。素娥過來摸了摸他的手，手指還是涼的，手心有了溫熱。她於是端上一碗開水給丈夫又灌了些熱開水，然後開始做飯，昨晚一家人又沒吃飯。聰聰幫完媽媽，又去掃雪，敏敏已經獨自掃起了一堆雪。
素娥把飯做熟時，雪完全停了，聰聰兄妹已全部掃起了院子裏的雪。素娥數了數有八大堆，不大的院子完全堵上了。往常下雪，下完了隻掃得一堆。她不由地腦海中冒出一句：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這不正是昨晚的寫照嗎？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炕上的丈夫，心想這才是攪得周天寒徹啊！家應是溫暖的避風的港灣，卻被丈夫攪成了江湖，自己好似在刀尖上行走！為了孩子，她隻能在刀尖上行走，陪伴著孩子們快快長大。素娥不願多想這個強盜，對院子裏掃完雪的兩個孩子說：“別幹了，進來吃飯。”於是娘兒們圍著爐子吃了飯，素娥想我娘兒們趕緊把這頓飯吃到肚子裏，並沒有去打擾也不敢打擾沉睡的忠祖。他什麼時候起來什麼時候吃罷，隻要活著。這時隻見他翻了個身。
下午天放晴了，家家都在掃路拉雪，倒往澇壩裏去。聰聰兄妹也開始用架子車往外拉雪。素娥開始做她的針線活，再不理炕上躺著的強盜。如今人們又喜歡選買成衣穿著，扯布料量體裁衣的人明顯少了。但來的活還是夠她一個人忙乎的，隻是夜班減少了。忠祖終於抬起頭先看了看屋裏屋外，然後起身出去上廁所。進來時聰聰拿著木鍁正在院子裏往架子車上裝雪，一半的雪堆已拉了出去。忠祖走過去一把掀起鐵架子車將雪倒在院子裏，接著一把又將鐵車掀起倒扣地上，啪地一聲撞上水泥台階，這才鑽進屋裏開始吃喝。素娥看到鐵車在院子裏被忠祖掀翻，摔得轟響，心裏暗罵：昨晚咋沒死呢？她怕碰撞到聰聰，趕了出來，隻看見聰聰一個箭步躲得遠遠的，這才放心了。卻看見聰聰咬牙切齒，攥緊拳頭，不由地心中生出另一種憂慮。敏敏也從屋裏出來呆看著，娘兒三個無一人敢說一句什麼，無可奈何地瞅著雪堆。待到忠祖鑽進屋裏安靜了下來，才一起上前扶正架子車。隻見車護欄被砸下去一個大窩，還好並不妨礙使用，家裏隨處可見被忠祖損壞變形的物件。
聰聰繼續和敏敏往外拉雪，一趟回來敏敏向媽媽說：“我奶奶的電話，媽媽接電話去。”忠祖一聽說：“給養下的女孩兒教一下，怎麼謀殺親夫。”素娥於是踏雪去公用電話處接電話，一路隻見每家的大人在往外倒雪。接上電話，素娥聽到媽媽的聲音時，如隔三秋，真想拿著電話大哭一場：媽媽，我昨晚差一點惹上了命案！可她嘴上卻說：“ 我們都好著呢，家裏沒生氣。兩個娃娃今日星期日倒雪著呢。我有活做呢，都好著呢。”她想：爸爸媽媽為我操碎了心，自己無力孝敬父母，再不能讓父母添加憂慮。她還在這頭向媽媽送去了笑聲。媽媽說：“原先準備今日我和婷婷兩個到昌河你們家來的，結果今日這麼厚的雪沒車來不了。”素娥想婷婷在舅舅家能平平安安成長，不比弟弟和妹妹生活在咒罵和暴力之下，經常提心吊膽，因此緩解了對婷婷的掛念。還好今天的大雪把媽媽擋了，否則來了看見家裏的樣子會如何擔心呢。隻聽媽媽說：“到如今我和你爸心裏記著一個你，放心不下的就一個你，你好好過吧！我拾掇了些吃的和穿的，過幾天路上能走了我再求跟集的人給你捎過來。就這些，沒說的了，我掛了。”素娥接完電話往回走，喉嚨哽咽，淚水模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