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隻聽一聲:“媽媽。”是聰聰叫的,素娥擦去淚水答應了一聲:“哎。”看到兄妹倆推著一車雪高興地小跑著,素娥趕緊囑咐:“慢一點,小心滑倒。”兄妹倆從媽媽身旁過去。為了讓聰聰聽見,素娥大聲說:“慢點。”隻聽聰聰說:“快!跑!”素娥笑著搖搖頭。說了聲:“不聽話。”轉身回到了家。八堆雪已經被倆孩子拉得隻剩兩堆了。
忠祖吃過了飯,圍坐在火爐旁燉茶喝,見素娥進來就罵開了:“我知道你爹你媽給你出主意怎麼害我一家人,今日又給你教的什麼方法?”素娥一聽反問:“你在家裏這樣子是誰教你的?”忠祖吼道:“我怎麼啦?我這是必上梁山的。”素娥心裏罵:你是務必要上梁山的,務必要做強盜的。隻聽他說:“我有錯了嗎?這難道是我的錯嗎?我掙錢給家裏買上東西,你叫你養下的弄壞了,反倒有理了?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忠祖說到後來語氣滿含委屈。素娥聽他強詞奪理懶得和他分辨,家裏沒錢買煤取暖。你買這沒必要的爛東西壞了,找上我娘兒們的麻煩了,將家裏抄了個底朝天,險些出了人命,還要怎麼樣?忠祖繼續討伐:“誰給我教壞話呢?我大我媽死了,我弟兄就死剩下我一個了,誰給我教壞話呢?嗯?你大自我媽過世後節節紙期再來燒過一張紙沒?”素娥一聽搜腸刮肚一尋思,忽然記起一件事來,說道:“過世以後來過的那一遭都後悔得很。我大把女兒嫁給你們家,給你們兒子養下,女子養下。婆婆死了抱主入門時不算我是你們家的人了,還不要我抱主。我看了這莊裏死了老人都是兒媳婦抱主入門的,就你們家把我不算你們的人。我大還來幹什麼?還來受你們家的侮辱嗎?”忠祖聽得一頭霧水啞口無言,糊裏糊塗問道:“那天是誰抱的主?我怎麼不知道?”素娥說:“該知道的你當然一點不知道。你把你媽抱到門上交給誰了你當然不記得了。你隻記得我大給你媽沒燒紙來。來過的那一次都後悔得很呢。”忠祖一聽不言語了,他努力記憶著,那次是誰抱的主?好像是姐姐抱的。按道理,按本地的土俗應該是兒媳婦抱主,怎麼就姐姐抱了?今日被人家問住了,自己無話可答了。
素娥僥幸自己記起了這件事,按照本地的土俗,寫著亡人姓氏的木牌叫做主。送葬時由兒子在棺材前退著哀戚戚抱出家門,隨喪葬隊伍來到墳地,埋葬完亡人仍由兒子抱回到家門口,交給兒媳婦哭泣泣抱主入門,供奉到堂屋裏。那天殯埋婆婆時她準備著抱主,卻不知誰的主意由忠祖姐姐抱了,而不要素娥抱。素娥本不計較這些事的,沒想到反而被忠祖無事找事地怪怨上自己的老父親了,這才提出來作擋箭牌。總算讓忠祖消停了些,他一貫很注重這類事的。
轉眼到了小年臘月二十三,素娥正熬夜趕活兒,所有的活要在年三十前趕出來。忠祖不幫忙,也沒有徒弟,和以往相比,人們轉向購買成衣,加工活少多了,但還是夠素娥一人忙的。二十四還要掃房子。有爆竹響了,年的味道彌漫起來。素娥趕活兒過了夜裏十一點,已困倦不堪,她放下活計一邊往炕上爬著,一邊盤算著何人的衣服何時能做出來,兌現自己給人家的承諾。忠祖吃過晚飯就在被窩裏看電視。他一看素娥就這樣要休息,不送灶王爺,可來氣了。隻是隱忍不發,待到明天跟你算賬。天不亮素娥又起床趕製衣服。忠祖一聽縫紉機響就爆發了出來:“你拿到外麵做去,拿出這家子的門,到你認下的旁人家去。這是我的家,我家不要你這麼個殘貨!你不往人路上走,還裝樣子做這些幹嗎?我勸你別做了,沒用的。人人二十三日幹啥著呢,就你要欺天行事。殘聯的折腿子不是個人樣子了,每一件事情都要和人不一樣呢。”素娥又被罵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又不知犯什麼錯了?到底要我幹啥,素娥思前想後想不起來。隻聽忠祖繼續罵:“ 世上的人都是活心,就這家子的殘貨不想活想死;一家子有了殘聯的,頭腦就和人的不一樣;你腿是折的,頭也是折的嗎?你是有意這麼做呢,還是你不懂,不懂你總能聽著別人在幹啥麼!” 素娥還是沒明白,心想我沒聽見別人幹什麼,越挨罵越想不起來究竟要她幹什麼?越挨罵越不明白,隻是默默幹她的活。隻聽忠祖罵道:“ 難道說昨晚別人放炮你就聽不見?別人在送灶爺,就這家子偏偏不送!” 一句別人在送灶爺才點明了如墜霧裏的素娥,這才想起昨晚的鞭炮響是有人送灶君。自從來到忠祖家,她從來沒有送過。每年到了年底,她一個人恨不得分成兩個人趕活兒。在新莊上那幾年忠祖偶爾送過。素娥明白這是丈夫專等著找自己的茬。昨晚我沒送那灶爺,今天這皂爺立馬反開了!我忙著沒送,你閑著為何不送?得罪你這個皂爺立竿見影來反我了!反啊,你反得還少嗎?看你橫行到幾時!你去打工,說是掙錢多少多少,至今沒拿進錢來給家裏,還在指靠我做這針線活給家裏開銷。你要罵人就罵吧,打罵人是你的長項。今天打起了“灶爺”的旗號。素娥不敢出聲說什麼,不然又會挨打。